沈沉非心想你怎么和师父一个态度,说道:“白师叔与墨师叔带着两忘峰的师兄弟们去了西峡城,我怎么好意思留在南边?”
苏青冥说道:“我本就不同意两忘峰的做法,真有大事,年轻弟子去了就是送死。”
沈沉非不同意,说道:“有些事情总是要人做的。”
苏青冥说道:“等你进了破海境再去。”
沈沉非想了想才明白这个逻辑,神情有些怪异说道:“师叔你这是在表示对我的看好?”
苏青冥说道:“不错,像简如云这些没甚前途的弟子,想去冒险也无所谓,但你前途可期,所以要惜命。”
沈沉非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兽潮来了怎么办?”
苏青冥平静说道:“已经来过很多次。”
如果换作沈云海或者是别的两忘峰弟子,这时候会继续与苏青冥争下去。沈沉非却觉得师父与苏青冥说的话好像也确实有些道理,像自己这样的天才,是应该留在最关键的时刻再来挽狂澜于既倒,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
而且他确实有些懒得。
苏青冥欣赏他大概也与此有关。
“师叔,我看这里环境不错,我就在这里住吧。”
沈沉非觉得银苑很清静,比悬空寺给自己安排的客居要好很多。
陆浅忽然睁开眼睛说道:“没地方。”
沈沉非顿时没了精神,转身向外面走去,耷拉着眼嘀咕道:“记仇,太记仇了。”
第二天,渡海僧带着几位医僧自西峡城归来,禅子还留在那边与刀圣一道坐镇。
渡海僧第一时间来到银苑,对苏青冥说了说雪原的情形,问他有何看法。
苏青冥心想这种事情为何要来问自己。
渡海僧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
当天夜里,张相便来了。
银苑连续有客来访,真是有些热闹,仿佛整个大荒都知道了苏青冥与陆浅藏在悬空寺里听经修禅一般。
张相知道苏青冥的脾气,没有说什么雪原的事情,也没有说朝中局势,只是挑着井家发生的几件趣事讲了讲——井商在太常寺里的职司依然清闲,井梨入宫成了景尧皇子的伴读,一道修行剑宗功法,但在婚事方面好像遇着了些小问题。
看苏青冥听得比较认真,张相松了口气,心想自己算是赌对了。在沈云海与陆浅看来,苏青冥的话比当年要多了很多,整个人也生动了很多,但在张相这些人的眼里,随着苏青冥的境界越来越高、声望越来越隆,仙气也仿佛越来越重,他们真的很担心苏青冥就此不理世事,那他们这些苏青冥留在世间的人,该如何自处?
张相走后,沈云海又拖了一遍地,把他与沈沉非留下的脚印全部擦干净。
苏青冥对他说道:“明天比较热闹,你避一下,不要过来。”
参与祭塔的人数虽然不多,却代表着李氏皇朝以及各大宗派,如果让人发现本应在剑宗剑狱的沈云海在这里,可能会有些不方便。沈云海也是这样想的,点点头便应了下来。
陆浅看了眼苏青冥,心知决非是这个原因。
……
第二日祭塔正式开始,一应流程与民间上坟没有太大区别,只不过银苑外念经的僧人数量比较多而已。
苏青冥自然不会参与,坐在银苑深处的客居里,听着外面飘来的经声,看着被寒风吹动的白幡,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浅给他煮了杯茶,在地板上推到他身前,没有说让他出去的话。
有资格进入银苑,对那座小石塔参拜的只有六人。
分别是张相与那位朝廷官员、沈沉非、王明仁、明见道人与那位戴着帷帽的道门弟子。
渡海僧与大常僧在塔旁迎着,看着那名道门弟子居然到此时还戴着帽子,不禁有些不悦。
王明仁这一次才知道,原来先代大唐天子真在悬空寺出家为僧,甚至葬在这里,震惊至极,心想难怪悬空寺与皇家如此亲厚。
看着渡海僧与大常僧的神情,他转头望去,看到那名戴着帷帽的道门弟子,说道:“烦请摘帽。”
悬空寺僧人是主人不便说些什么,他自然要说话,亥下学宫向来就是这样的行事风格。
明见道人看着他寒声说道:“你说话小心些。”
王明仁看着他平静说道:“你确认自己真的醒了?难道还把自己当成皇帝?”
这说的自然是青天鉴幻境里的事情。
听着这话,明见道人神情微变,有些铁青。
他在青天鉴幻境里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最后终于成为了天下共主,谁知道仙箓却落在了苏青冥的手里。
这件事情在修道界已经成为传说般的故事,他自然也成了最大的笑话。
亥下学宫书生不是记仇的性情,但绝对不会忘仇。在幻境里,秦皇斩杀王明仁,屠杀他的门人,禁绝他的学说,这等深仇大恨,即便离了幻境又怎能忘记,所谓问道的规矩,哪里管得住人心。
便在这时,那名戴着帷帽的道门弟子缓声说道:“你确定有资格让我摘下帽子?”
他的声音很好听,但音调有些奇怪,就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儿童,还不如何熟练。
如果这时候沈云海在场,应该会想起来三十年前刚到小山村的苏青冥。
最关键的是,这名道门弟子的声音里仿佛蕴藏着无数云雾,从人耳塞进心胸,令人艰于呼吸。
王明仁气息微窒,知道对方境界高得出奇,自己远远不是对手。
但他没有放弃,看着那人坚定说道:“逝者为大!更何况那是先皇陛下!”
“有道理,死人总是值得同情的,但你要记住,就算是皇帝也没有资格让我摘帽,更何况是你这个晚辈!”
那名道门弟子摘下帽子,看着王明仁喝道。
王明仁胸口一闷,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
银苑里的人们看着那名道门弟子的脸,还有他头上的那两只角,震惊的无法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