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掌柜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然后退回到原位，他开心不已的同时，也被周一鸣的所作所为震惊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心思这样的缜密。

周一鸣其实早就识破了大山的小把戏，他不但没有把这招放在眼里，反而觉得大山这么做，简直是太幼稚了，自己已经两世为人，怎么可能会被这种心理暗示影响心态呢。

稳如泰山的他，并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表现出来，反倒装出一副十分吃惊的样子，然后开口问道：“真的给我这么长时间？”

大山以为周一鸣中计了，所以一脸得意的点点头，笑道：“没错，我大山说出的话，一言九鼎，从来不会食言。

但你也不要太感谢我，我这么做，也是想最后还你一个人情，毕竟刚才你我还是结拜的好兄弟，如果我现在对你太心狠手辣的话，今天的事一旦被外面的人知道，他们肯定会说我刻薄寡恩，不念旧情。

可还了你这个人情之后，这些人的嘴就会立刻被堵上。

至于你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想出一个好办法来，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他的话一说完，旁边的小伙计们立刻开始纷纷起哄：

“他有个屁的本事，他要真有办法处理李管事的话，早就说出来，何必等到现在呢？”

“我也这么觉得，大哥呀，你给他这么多的时间，简直就是在浪费，你看看他那一脸笨相，像是能想出办法的人吗？”

“我们这些人加起来，都想不出来一个好办法，凭他那个低智商的脑袋，如果能想出办法来，我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给他蹬凳子坐。”

这些小伙计们表面上对周一鸣说这些话，好像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一样，其实他们这么做，有两层深意，一是发泄自己内心对周一鸣不满的情绪，用谩骂和诋毁给他施加压力，另一方面他们是想配合大山的心理战，扰乱周一鸣思考的节奏，从而阻止他想出搬运李管事的办法。

七嘴八舌地诋毁了周一鸣一阵子之后，大山和他那帮小伙计们，全都聚精会神的盯着周一鸣看，他们想看看自己的阴谋，到底会不会在他身上起到效果。

发现大山他们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看，周一鸣一下子就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他在心里笑了一下，决定耍耍他们。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之下，周一鸣慢慢把目光垂下来，盯着地面看，然后表现出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好像是被巨大的压力压垮了一样。

看到这一幕，大山立刻欣喜若狂，因为他觉得，自己的阴谋得逞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在自己心理战的攻击之下，已经彻底崩溃了，他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赢得对决的胜利，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旁边的小伙计也同样注意到了周一鸣的变化，他们实在是没有想到，周一鸣的承受能力，居然这么低，自家大哥只不过是对他使用了一点小手段而已，他就已经心态失衡，支撑不住了。

小伙计们开心的同时，心里都觉得，周一鸣如果继续这样手足无措，毫无还手之力的话，他认输只是迟早的事情。

陆掌柜从后面观察到了周一鸣的举动有些反常，他心里一紧，暗道不好，心想周一鸣还是太年轻了，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以至于疏于防范，还是中了奸计。

他想赶忙冲过去，给周一鸣做一下心理疏导工作，希望这样的挽救措施，还不至于太迟，能够让他在精神崩溃之前，拉他一把，让他重新恢复自信。

当他准备把自己的计划付诸于行动时，低头一看，马上愣住了，因为他发现周一鸣虽然整个身体表现出一副不安的样子，但他的脚始终站在地上纹丝不动，两条腿更是稳如泰山。

这种种迹象都告诉陆掌柜，周一鸣的情况，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这里面的原因很简单，如果一个人心态失衡，精神有些错乱的话，那么首先外部表现出来的症状，肯定会集中在腿和脚上，因为一个人的重心和立足点，全在下盘的位置，一旦心理出现了问题，腿和脚就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不管当事人多么努力地想控制这种颤抖，让它停下来，都无济于事，因为这种颤抖是身体的本能，你心态的问题不解决，想让这些外部的症状消失，就等于是缘木求鱼。

注意到了这一点，陆掌柜又不由自主的把迈出去的那条腿，收了回来，他在心里开始思考，周一鸣的腿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所有慌乱的症状，都表现在他的上半身，这是不是说明，他这种状态是故意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迷惑大山和他那帮小伙计？

有了这个猜想，陆掌柜差一点哑然失笑，当场笑出声来，因为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周一鸣这个年轻人，居然这么艺高人胆大，在这种关键的对决时刻，他还有心思耍这个花招，故意耍那些敌人，光是这种胆大心细的心态，就不是普通人能够具备的。

陆掌柜看着周一鸣的背影，忍不住点点头，心里暗道，这个年轻人太厉害了，如果他发展顺利的话，以后一定会是大楚国响当当的人物，自己如果能有幸在他手底下当差的话，那可真的是自己的福分了。

与陆掌柜的聪明和豁达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那帮壮汉了，他们本来费尽了心机，已经决定站在周一鸣这边了，可是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居然这么倒霉，真可谓是靠山山倒，靠河河干，他们的立场刚从小伙计们那边转过来，打算跟周一鸣一起共进退，可是他们的屁股还没坐热，周一鸣就表现出了一种随时要崩溃的样子。

他们脸上虽然都保持着一种木讷的表情，但心里全都在哀嚎，心想老天爷你耍人也要有个限度呀？刚才我们站在这小子的对立面，他表现出一副无所畏惧，对胜利充满了信心的样子，可是我们刚转变立场，打算支持他，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随时有爆掉的危险，就他这种状态，别说是赢得对局了，他能活着离开这家钱庄，可能都是一种幸运。

壮汉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在咒骂老天爷的同时，也同时感到了一阵庆幸，因为虽然他们刚才已经打算转变阵营立场，去支持周一鸣了，但他们的动作有些迟缓，在周一鸣表现出那种颓势之前，他们还没有做出任何转变立场的实质性表态，这也就意味着，直到此时，周一鸣和大山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心里支持谁，只要他们心里愿意，他们随时可以把支持的立场变回去，继续支持大山和他身后的那帮小伙计，而且就算这是这么做了之后，他们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毕竟他们之前准备换立场的事情，除了他们自己人心里知道之外，没有任何人知晓。

把自身的处境分析透彻之后，壮汉们之中大部分人，都面露喜色，因为他们觉得刚才他们没有表态支持周一鸣，实在是一步好棋，因为这样一来，他们此刻就不用面对失败的命运了，只要他们能及时顺水推舟，表达出坚定支持大山的意思，那他们就可以沾大山的光，一会儿跟着他们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了。

一想到周一鸣输掉这场对决，从钱庄里逃之夭夭的画面，这些壮汉一下子乐得有些合不拢嘴，因为他们心里明白，真到了那时候，急于逃走的周一鸣，肯定顾不上收拾他们。

面对大好形势，壮汉里面有几个人坐不住了，他们把所有人聚集在一起，然后开口表达自己心中的想法：“各位，真的是天意呀，刚才我们行动慢了一步，本以为这种迟缓会害了咱们，可是没想到呀，冥冥之中，走错的这一步，却救了咱们。

如果咱们刚才真的开口表态，支持那个年轻后生的话，现在咱们可能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既然上天给了咱们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咱们也别再犹豫了，赶快去支持大山吧，如果再晚一步表态，人家一旦获得了这场对决的胜利，咱们再支持人家，可就不值钱了。”

壮汉们都觉得这几个人说得有道理，于是纷纷赞成他们公开表态支持大山他们那伙人的想法。

就在众人快达成一致，准备派出一个代表，去向大山传达他们这些人的意思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之前这些壮汉之中的带头大哥，本来李管事被废掉了之后，他手中权力的合法性，已经失去了，所以当壮汉们遇到难题时，他很少再发言表态，因为他觉得自己的靠山已经倒了，他再对兄弟们指手画脚的话，难免就是有些不识抬举了。

毕竟这些年他跟着李管事，没少欺负这些兄弟，这些兄弟能在今时今日，不找他算账，他就已经念阿弥陀佛了，如果他再拿出当初带头大哥的派头，对他们吆五喝六的话，这些人一旦动怒，跟他动起手来，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打定主意安分守己，不问世事的带头大哥，此时看到自己的兄弟们，全都想去支持大山，这让他不由得担心了起来，因为之前在钱庄里当看门人时，他不但和手下的兄弟们交情非常好，有空闲的时候，他甚至常常进入钱庄里面，和里面的小伙计厮混在一起，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对于那个大山，还是十分了解的。

他知道这小子好逸恶劳，平时好吃懒做，每天当差的时候，不是跟小伙计们吹牛，说自己有远大的抱负理想，就是躲起来偷懒，把脏活累活，全都推给别人做。

他现在之所以能够在机缘巧合之下，当了那些小伙计们的大哥，完全是运气所致，而这种运气，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一旦运气离开了他，这小子废物的本质就会立刻显现出来，自己这帮兄弟想跟着他一起沾光，那简直是异想天开，因为他心里最明白，跟着这小子混的话，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心里明白，自己这帮兄弟做出的这个决定是错误的，但是这个带头大哥始终下定不了决心，站出来阻止这帮兄弟的错误行为，因为他现在的身份实在是太尴尬了，站出来给大家出主意的话，即便是再正确，众人也会鸡蛋里挑骨头，借机报复他，而不站出来的话，他又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这帮兄弟去送死。

在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最后他还是打定主意，冒死站出来，阻止自己这些兄弟去选择一条错误的道路。

他先是毅然决然地爬到众人的面前，然后清了清嗓子，酝酿了一下情绪，接着开口说道：“依我说呢，大家稍安勿躁，在这个危急的关头，咱们更是不能着急做决定，因为一旦做了错误的决定，咱们想要再回头的话，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本来壮汉们商量好了主意之后，都跃跃欲试地打算去大山那边送信，结果突然看到他站出来，说了这么一番话，大家全都眉头紧皱，心想这个老小子怎么这么不识时务呀？他当初仗着李管事的势力，没少欺负我们这些老实人，如今他的后台已经倒了，怎么还想对我们这些人指手画脚呀，难道他就不怕我们想起他当初的所作所为，对他群起而攻之吗？

原本这些壮汉都不想搭理这个带头大哥，但其中有一个人，觉得这么做有伤和气，所以尽力压住大家的怒火，想听听这个带头大哥，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大家别着急，现在咱们都坐在一条船上，船要是沉了，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们。

反正还有时间，咱们不妨听听大哥是怎么想的。”

众人都觉得这个人说得有道理，于是纷纷平静下来，等着那个带头大哥继续开口说话。

察觉到众人看自己的眼神不怀好意，这个昔日的带头大哥立刻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他在心里暗暗嘀咕，自己当初对兄弟们做出过那么多过分的事，他们如今这么恨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尽量不去看众人的眼睛，然后鼓足勇气，慢慢开口说道：“其实在眼下这个局面之下，对于如何处理咱们眼前的困局，我也并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是我觉得，咱们如果一直反复横跳，不能坚定自己的立场的话，迟早会被自己的态度给反噬的。

而且跟你们说一句心里话，之前咱们当差的时候，我跟那个大山，是有过一些交情的，对他的为人非常了解。

这个人野心极大，但是志大才疏，没有什么本事，平时除了嘴皮子利落，会跟人吹牛皮之外，一点苦活累活都不干。

你们如果想跟着他混的话，并不是明智之举。

虽然我对那个年轻后生不了解，但是凭他除掉李管事的手段，其厉害程度就可见一斑，而且你们别忘了，当初他对付李管事的时候，咱们同样是不看好，可最后的结果，你们也都看到了。

有一句俗话说的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如果之前咱们能时刻记住这句话，也不会闯下今天这样的大祸了。”

壮汉们虽然对这个带头大哥都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听完他这番话之后，大家全都沉默了，因为他们不得不承认，带头大哥的话是有道理的，那个大山虽然此时一时风头无两，但在此之前，他是个什么东西，他们这些看门人，心里是很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