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罗彬瀚很想看一看那位“陈薇的朋友”,他最终没能得偿所愿。他和陈薇一直坐到午夜以后,期间那个门边的女孩曾敲响房门,让陈薇出去帮她结账(罗彬瀚赶紧跑到门边去见证这奇怪的一幕)。那个红头发的男人甚至没有叫他们来结账,而是直接在柜台的留言簿上写了行字,告诉他們他已经用线上系统付过了。真是位熟门熟路的老客!这个害羞的老外毁掉了罗彬瀚想在今晚见见店主的最后期望。
他尽力和陈薇东拉西扯,想看看凌晨的时候店主是否会回来(此人显然平时就住在店里)。他的意图相当明显,陈薇当然不可能没看出来,可是当最后一个客人离开时,她还是带着不容拒绝的微笑宣布店里该打烊了。
“已经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她提议道。
“我可以自个儿回去。”
陈薇依然坚持着说:“我送你一程吧,这样稳妥些。让你在这种时候独自走夜路,我会觉得不安的。”
看到与周妤如此肖似的脸说出这种话让罗彬瀚感到很怪,可是他也得承认,陈薇是横越无数战场的宇宙英雄,而他不过是个柔弱无助的富二代。他不由地多问了一句:“你觉得我会遇到什么危险?”
陈薇盯着屋顶告诉他这只是以防万一。
不管罗彬瀚信或不信,他还是等着陈薇锁好店门,然后跟她一起绕到店后的小巷里。他本以为陈薇是准备陪他一起散步回去,结果她却从巷子里开出一辆漆成哑黑色的巡航式摩托车。她首先戴好自己的头盔,并从后备箱里拿出另一个头盔递给罗彬瀚。
罗彬瀚抱着头盔,用他最真挚的语气问:“我能坐前面吗?”
陈薇惊讶地看着他:“可以是可以……你不介意我在后排驾驶吗?”
罗彬瀚不愿想象那个画面。他最终还是满脸痛苦地戴上头盔,坐到了摩托车的后座上。在那之后他的事他甚至没机会多跟陈薇搭一句话,就像被一阵台风给卷到了周雨家门前。陈薇神采奕奕地坐在摩托车与他道别,帮他把头盔从头上取下来。
“我的技术还可以吧?”她多少有点矜持地问。
“开得好极了,”罗彬瀚有气无力地说,“下次我自己飞回来。”
等他在周雨的客厅里坐下时,挂钟的时间快要指向凌晨三点。周雨卧室的房门已经关上了,但给客厅留着灯,还有一板胃药与解酒药。罗彬瀚熟练地从冰箱里偷来了一罐啤酒(是新买的,但却藏得很深,可以看出主人极不赞同的态度)。他边喝边琢磨今晚陈薇和他聊过的事。
都是些很有意思的内容。他在心里想。就在差不多同一天里,法克告诉他陈薇的术法能让人失去记忆,而陈薇告诉他高明的技术也有同样的效果。他们可能都是无心的,碰巧在言语里指向了对方。可是更凑巧的是,他们刚好都不提自己也有这样的能力。陈薇似乎从未想过这件事可能与自己有关。而法克,他很难想象法克会不清楚自己的技术水平能做到什么样的事。
这一切可能都是他想象出来的。法克只是想告诉他如何对付俞晓绒,从未有意向他暗示他的小问题和陈薇有关。陈薇也只是出于诚实而告诉他另一种可能性的存在,她不提自己与那个名叫昂蒂的徒弟,因为她知道她们与此事并不相干。事情可以有完全相反的解读,如果他能对法克和陈薇了解得再多一些……
他坐在那里构想着种种可能,也可以说是种种毫无根据的猜臆。某些想法他永远也不会表现出自己考虑过。然后他又想到了荆璜,准确来说是陈薇谈起的荆璜。就像是从一张撕碎的旧照片里认识一个人,今夜陈薇给了他一块碎片。一块和他已有的部分颇为不同的碎片。在不为人知的思绪里,他试着把它也拼凑到对荆璜的认识中去。他发现这块碎片看着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不协调。不过他还是从中懂得了一点什么,不是关于荆璜的,而是关于陈薇的。
“像个姐姐。”他咕哝地说,“长辈……”
当他再度回过神时天已经微微发亮了。他去了趟卫生间,还顺便把周雨冰箱里的内容琢磨了一遍(周雨对食物的放置遵从一种神秘莫测且极不便利的卫生原则)。他至少想了十种早餐的选项,可是没有一点困意。等他终于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他便去敲了周雨卧室的房门。
正如他所想的,周雨不出十秒就已打开房门,身上已经不再穿着睡衣。罗彬瀚还发现他已穿上了一件深色的外套。这不是周雨居家的习惯,说明他计划今天早上就要出门。
周雨的表情还算清醒,但眼眶下的乌青十分明显。他的气色一下糟糕了许多,令罗彬瀚怀疑他昨夜是否真的睡着了。
“你再睡会儿?”他不确定地问。
“不,今天要去研究室那里。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不过我昨晚见了陈薇。”
周雨脸上那种困顿的神情突然消失了。他没有问罗彬瀚为什么这么做,但却明显在等着罗彬瀚开口。
“我想让她帮我办点事,”罗彬瀚说,“我们顺便还聊了聊荆璜。不过总的来说没谈什么要紧的。你着急出门吗?”
要是周雨曾经计划不吃早饭就出门,听到陈薇的名字也使他立刻改变了主意。他坐在客厅里等罗彬瀚煎蛋饼和培根,同时也听罗彬瀚讲了他去拜访陈薇的经历。
“她和我想得完全不一样。”罗彬瀚趁着榨果汁的间隙说,“和……完全不一样。你对她印象怎么样?”
“是个好人。”周雨在客厅里回答。
“她没对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或者,她在你面前干过些什么?我是说,那种一看就不是正常人干的事。”
“不,在现实里她没有做过什么异常的事。”
“难道她在梦里做过?”罗彬瀚反问。他又摇了摇榨汁机的杯桶,重新按下启动键:“你这机器不太行了。”
周雨看上去不太在意榨汁机的故障。他可能有三四年没用过这个东西了。据罗彬瀚所知,周雨还是唯一一个会在值班室里剥皮吃芒果的实习医生。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畏惧,恐怕任何现代设备的便利都不能打动他的心。
等罗彬瀚把果汁端上来时,周雨正对着一本封面尚新的期刊皱眉。罗彬瀚给自己的果汁里放了一勺白糖,边搅边继续说他昨夜的冒险。他讲起了那家近乎要客人自助买单的店。
“你觉得它应该算是酒吧还是咖啡馆?”他对周雨说,“现在的店都是什么都卖……搞得很综合。那个词叫啥来着?咖啡酒吧?”
周雨并不为这个问题困扰。对于他来说,只要卖咖啡的地方一律都是咖啡屋,反之则是餐馆。只卖酒精饮料的地方并不存在于他的生活秩序里,为其寻找一个命名词很可能是冗余的。
“我真想知道那家店的老板是谁,”罗彬瀚继续说,“他是收留陈薇的人,没准还认识荆璜呢。我听说我们这里藏着一个剑仙就是古代小说里那种放出飞剑杀人的道士,或者可能看起来不像是道士。你觉得会有用飞剑的和尚吗?也没有一条规矩告诉我们和尚不能用飞剑,对吧?或者,修女和神父?”
周雨抛下期刊与蛋饼,满面茫然地看着他。
“飞剑?”
“我听说荆璜的仇人死于有剧毒的飞剑。”罗彬瀚严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