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先展开其中一张,仔细的看了起来,待看到“凡直属地亩,分为上中下三等,其上等、中等,按其多寡摊入丁银,至于下等及有家无地之人,清查之后,免其一体均摊。务使税赋压实在有田之人身上,而非无地穷民身上……”,朱慈烺当即合上了奏疏,惊问道:“父皇这是要清查田亩,把税赋摊入到田亩之中?”
东宫的一众属官齐齐点头,只有吴国华回应道:“皇上这是要摊丁入亩。”
朱慈烺闭上了眼睛,咀嚼起诏令里的深意。
在此之前,甚至上溯千年,历朝历代都是按人丁收税,寻常的百姓,不论田亩,每年须均摊承担田租、丁税、杂赋和徭役。
直到几十年前,张居正推行新政,将所有的税收统一为一条征收,所有的役税都含在了税赋当中。如此虽是大大减轻了百姓的负担,然而按人丁收税的模式还没有变。
失地的百姓不堪重负,自然无力缴纳税赋,而那些兼并土地的大户,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仍然只缴纳极少的税赋。更有无数的官绅,虽侵占了不少土地,因有功名在身,被免除了税赋。
正因如此,这才有了南直隶虽有万顷良田,却无法收上税的局面。
可以看出,崇祯的这道诏令,正是针对此痼疾而发。
所谓的摊丁入亩,无非就是让南直隶清查田亩进行上报存档,由户部定下税赋的总数,按照每户所占田亩的多寡来均摊赋税。
如此一来,那些占地多的大户,就要缴纳更多的税赋,而少地无地的百姓,则少交或者免交税赋。
朱慈烺完全可以理解父皇的想法,可心中却还是有太多的疑惑。
如此实行下去,固然是免了不少百姓的负担,可大户也是普通百姓,若是一省税赋都摊派到大户身上,不是把大户也给逼死了吗?
见朱慈烺久久不言,吴国华有些着急,说道:“殿下,你不妨看看下面的那道诏令,那才是取乱之道。”
带着疑惑,朱慈烺依言展开了第二张纸,“……南直隶各州县,多属以粮载丁,绅衿贡监等、尽皆优免税赋。自今日始,将优免之名永行禁革,绅衿贡监,与民一例纳税。每新立绅士、儒户、宦户者,着照例优免本身一丁,其子孙族户滥冒,及私立儒户宦户、包揽诡寄者,查出治罪。”
这一次朱慈烺毫无停顿,一路看到了末尾。这道诏令倒是解了他的疑惑,却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震动。
若说第一道诏令如爆竹一般,让他心神俱震,这第二道诏令不啻于九天神雷,震的他头脑发麻。
他终于明白,东宫的这些臣僚为何急匆匆的过来找他,为何甘愿冒着大不敬的风险,也要给父皇上书。
若是照着这诏令实行下去,能不能收上税另说,南直隶的那些世家大族,怕是个个都要和朝廷唱反调。
东宫的这些人尚且如此,若是这道诏令下发出去,他可以想象出来,会惹来多少士子的抵制。
他缓缓收起了第二张纸,只听吴国华急切道:“殿下,皇上此令,是要毁我大明的根基,断我大明之未来,万万不可施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