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和这边,因冥刹的神荼法相过于庞大,打斗时震荡天地的声势格外惊人。
同样以强大威压砸得幽晖不易动弹的安若浅,频频回头观战,时不时发出啧啧称奇地赞叹声。
“哎呦喂,日和平时藏得挺深呐~冥刹那个倒霉蛋,怎么就好死不死遇上他呢,换了云尘,没准儿就打得过了。”
说罢,她转过头,讥嘲地斜睨幽晖,“怎么着,出手吧?这么大眼瞪小眼下去,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幽晖苦笑,勉强挺直脊梁,大椎不时发出‘咔咔咔’的脆响,像是某几节椎骨随时会突出一样。
“浅姐,在背叛冥界这事上,我因自己的道义伤害了玖儿,是我的不对,你讨厌我……没错。尽管我想要尽力弥补,到底是说什么都晚了,所以……你无需留手。”
喟叹声落,她右手手腕凭空翻转出一把琵琶,落空而坐,仿佛屁股下有个无形的椅子。
幽晖的左手掌心上翻,赫然跃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锦袋,她将手探入其中,目光冷清地直视安若浅。
眼睛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空洞模样,瞳孔漆黑,如戴了副扩瞳美瞳般,并无光亮,却黑得深沉。
她的愧疚、懊恼、自责、伤痛、后悔,于安若浅看来,无非是惺惺作态。
最是看了不上。
于是她轻‘呸’一声,右手成刀垂于身侧,看起来轻松至极的冷哼道:“行了行了,少在这演什么悲剧女主角。你自己的道义该如何去全,是你的事。”
“但,你似乎忘了,你姓‘幽’!既然肩负这个姓氏,你也好幽月狐也罢,可曾想过你们这番举动,会对幽氏一族带来怎样的伤害?”
“伤害玖儿?我就‘呵呵’了!对,你们伤害了她,背叛了她的信任。
可是,仅仅只是玖儿一人吗?冥珂此举有多疯狂,伤害了多少无辜性命,错乱了多少空间秩序,让冥界背上多大的污名,你们心里没点儿数?”
“喔,他的救命之恩是恩不得不报,幽氏一族及冥军学院的养育之情、教养之情,又该如何清算,你们算得清楚么?”
“无法计数的无辜百姓,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凡人,因责任和使命不得不豁出性命阻拦的冥界同僚,以及那些根本不认识谁对谁,却被牵连其中的天界倒霉蛋,他们招谁惹谁了?”
“你觉得单凭你们几人的性命,什么狗屁的死生不复入轮回,能抵消掉千万凡人的性命?能消弭八十年前冥界的惨烈战事?我呸!”
“你说想弥补?所以一见到无妄,就利用他的不知所措,利用他的情深不寿而将他伤得遍体鳞伤?足足躺了好几个月?!
呵呵,那你这‘弥补’,可真有创意,创得我恨不得凌迟了你。”
安若浅鄙夷至极,越看幽晖越不顺眼,砸向她的威压不断追加。
身上凌厉的气势陡然攀升,红眸矍铄,瞪得溜圆,仿佛恨不得一眼刀子刀死她。
安若浅是真看不惯幽晖那一脸的哀哀怨怨,明明自私的一批,却浑身充斥着‘世界对我报以极大敌意’的恶心气息。
她恐怕从来没真心与玖儿交好,从未发自内心的深爱过君无妄。
她只爱她自己,只怜惜她自己,只觉得这世上,她才是最惨的那一个。
“唉~我也是,人老了就容易絮叨,跟你一个自私鬼说个毛线的大道理!”
“幽晖~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代价如何,端看你所做的选择为何。”
“你选择了站在整个华夏冥界的对立面,站在冥珂那一边,站在寰宇三千小世界的敌对位置。那我留不留手,无需你说,我自己心里有数。”
“来吧——给你机会一战,是我能给你的最大宽容!”
幽晖安安静静地听完安若浅的数落,僵硬着嘴角苦苦一勾,两行清泪潸然落下,豆大的泪珠坠落天际,沉重了疮痍大地。
她的左手自锦袋里拿出,抓了一把晶莹米粒,随手一洒,抛向天空。
完事后,左手手指搭上琴弦,右手按住弦轴,轻轻拨弄起一曲‘塞上曲’。
还真有几分,‘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的意境。
随着她手指灵活的拨弄,轻轻地捻,慢慢的拢,琵琶曲调哀切,回荡于空中,荡漾远播开来。
凌旭城内外的士兵们,纷纷顿住手中忙碌,转头眺望远方,似欲看清那弹琴之人,此刻会面露怎样的神色一样。
琵琶声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而之前被幽晖掷出如沧海一粟的小米粒们,竟是落地成兵,化作一个个目光呆滞,身体僵硬的枯骨傀儡。
被冥刹他们掀翻一地破败古树残躯的地面上,一具具白骨,空洞的眼窝子里银亮鬼火飘摇,骨头节‘咔嚓咔嚓’响个不停,听得人头皮直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