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刚跑出四五十米,就听修车厂后院里有人喊了一嗓子:“十四叔?”
仉立延顿时慌了神,他赶紧回头朝后门那边张望一眼,后院里的人还没出来,但我已经能听到他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了。
“快快快,”仉立延指着干涸的河道,压低声音冲我喊:“先把他扔进河道里。”
其实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他明明是个长辈,为什么要怕和我同为小字辈的仉如是,但看他那一脸急慌慌的表情,我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了,赶紧跑到河道旁,将李淮山推了进去。
河道里有一条坡度很小的长坡,李淮山慢慢滚到了河道底部,除了身上沾了不少黄土之外,倒也没受伤。
等我从河道旁退回来的时候,从修车厂后门钻出了几个人影。
和二爷他们一样,这几个人也是一身老唐装打扮,每个人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其中有两个长得身强体阔,一脸的凶煞。
而被这两个人夹在中间的,则是一个身材和我差不多的年轻人,他看起来要比周围的人成熟一些,嘴角处生了两道不深不浅的法令纹,不得不说的是,这家伙除了稍显老相之外,五官看上去十分清秀,算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了。
起初他刚从修车厂后门出来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直到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那张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仉立延偷偷拉了一下我的袖子,让我站在他身后。
从后院出来的那帮人稀稀拉拉地停了下来,只有那个面目清秀的家伙慢慢走到了仉立延面前。
他走路的时候双手不摆动,黑漆漆的长发从额头上慢慢滑下来,遮住了他的左眼。
此时他站在仉立延面前,右眼却一直盯着我。
仉立延从刚才开始就像哑火了一样,一句话都不说,而眼前的人也不去理会仉立延,就好像仉立延根本不存在似的。
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了:“你就是仉若非?”
我应了一句:“你就是仉如是?”
他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也不回答,就这么默默地盯着我,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被压抑的火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爆发出来。
即便他不做任何回应,我心里也得到答案了。
这家伙就是仉如是。
这时候仉立延开口了:“你们怎么跑到修车厂来了?”
仉如是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白净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随后才慢慢地回应道:“我听说,冬字脉来了新人,特地过来看一眼。怎么,不行吗?”
仉立延:“二爷知道你来吗?”
仉如是没理他,只是看着我,问:“听说,你入行了?”
这家伙说话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非常阴郁的感觉,如果说在见到这个人之前,我只是对他感到好奇,如今见到他本人了,我心里的那点好奇就变成了极端的排斥。
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人,你看不透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出手阴你一把,平日里我碰到这样的角色,通常都是远远地躲开,实在躲不开的,也尽量不和他们产生太大的交集。
不过看样子,仉如是可能是我人生中的一道死结,二爷和仉立延都说过,就算我不主动招惹他,他也会千方百计地找到我头上。
既然躲不开,我也没必要再去顾忌什么了。
仉如是说完这番话以后,就一直死死地盯着我,好像只要这样盯住我的眼睛,就能让我胆怯。
我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指了指仉立延,对他说:“十四叔跟你说话呢。”
仉如是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转过脸去对仉立延说了句:“十四叔,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仉立延真的很怕他,得他这么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朝鬼串子那边走,可没等走几步,他又慌慌张张地回来,挡在了我和仉如是中间。
他的举动似乎完全超出了仉如是的预期,我看到仉如是的眼中先是浮出了一抹惊愕,随后他又紧紧皱起了眉:“十四叔,你没听到我的话吗?你可以走了。”
仉立延深吸一大口气,刻意提高了音量:“二爷临走前嘱咐过我,不能让仉若非单独和你见面。”
说话的时候,仉立延紧紧攥起了拳头,似乎在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惧。
仉如是又用手帕擦了一下嘴角,沉默片刻之后才开口:“十四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债好像还没还清吧?”
仉立延梗着脖子:“不管还清没还清,我都不能走,这是二爷特地嘱咐过的。”
仉如是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看样子,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二爷去了蜀南,可能一两个月都回不来。”
仉立延梗着脖子,一句话都不说,就是默默地和仉如是对视着。
我看得出来,仉立延表现出来的这一口硬气,完全就是强装出来的,他早晚会垮下来。
后来我也是实在有点看不过去了,就主动开口问仉如是:“你是特地来看我的?”
仉如是用一只眼睛死死盯着我,过了好半天才开口:“冬字脉怎么会有这么窝囊的人?”
这话是从何说起的呢?我从来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你是哪只眼看出我“窝囊”的?先不说我和你本来就没有什么仇怨,你没头没尾地甩给我这么两个字,起码说明这个人的素质确实不怎么样。
不过稍微想想我也能明白,他这次来,摆明了就是特地来找我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