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收拾好了背包,又将地上的睡袋小心卷了起来,他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头也不抬地对我说:“咱们去老胡家看看吧,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我说:“老胡的劫,要到了吗?”
杜康手中的动作顿了一顿,叹口气说:“最早申时,最晚亥时,不管是早是晚,该来的,今天终归是要来的。”
当初我刚刚离家游历的时候,在昆明也算待了不断的时间,那时候天天住在老胡家里,虽说互相之间没有太多交集,但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对于他的事,我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在意的。
希望他运气够好,能够熬过这场劫难吧。
将行装收拾妥当,我们就离开了老宅,回村子里找老胡。
他住的地方离村口不算太远,村口连着两条路,沿着北路走能直达村中央的山龙庙,西边的一条路,就直通老胡住的地方。
村子虽穷,但大部分房屋都是两层高的木楼,只有老胡住的地方,是一座高度只有两米多的矮房,被两座木楼夹在中间,阳光照过来,也被楼房挡住,老胡家的屋门前压着一片厚厚的影子,看起来格外压抑。
杜康敲响了房门,没多久,陈旧的老木门就在一阵低沉的“吱呀”声中敞开了,开门的人是老胡,此时他的脸上透着一抹病入膏肓式的疲惫,但还是咧了咧嘴,给了我们一个憨厚的笑容。
看到他这一抹笑,我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也没什么能招待你们的,要不喝点水吧。”
迎着我们进了门,老胡就靠在门口,有气无力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转过头去看他,本来想说一句“不用麻烦了”,可还没等开口,就看到路对过的木楼上快速闪过一个人影。
对方的速度非常快,我只是在窗户里看到了半个肩膀,下一瞬间,他就彻底消失了。
我站在原地愣了一阵子,后来才突然想起来,路对过的那座小楼,我之前也曾看到过,当时的情景也和现在差不多,我开这车在村路上走,路旁的窗户里都露着一张人脸,死死地盯着我看,我抬头看他们的时候,他们也不回避,只有这座楼上的人是个例外,上一次我朝那扇窗户中观望,他也和现在一样,快速将自己藏了起来。
越是这么想,我就越觉得不对劲,杜康见我一直盯着门外看,就问了声:“怎么了?”
我皱着眉头,撇了一下嘴:“按说这个村子里,应该没有不周山的眼线才对啊。”
刚才我就在想,刚才出现在窗口中的人,难不成是不周山的眼线,可回头一想又不对,不周山原本也不知道老胡究竟住在哪,不可能在这里安插眼线,再说了,如果他们早就将眼线安插在了这里,为什么还要在贵阳耽搁时间。
从吴林发给我的信息上来看,不周山也确实不知道我们根本没有去过贵阳。
杜康也朝着门外看了看,回头又问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我简短地说:“一个人影,从二楼的窗口前一闪而过。”
杜康转而指着对面的楼房问老胡:“住在那个楼里的,是什么人?”
老胡说:“那是我三姑奶奶住的地方,她家的女婿早年得了疯病,家里人不敢放他出来,就一直把他锁在二楼上。仉师傅刚才看到的应该就是他。”
是个疯子么,怪不得和其他村民不一样呢。
说话的时候,老胡就将视线投向了里屋那边,眼神中透着深深的疲惫,等一番话说完,他又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
杜康走过去,拍了拍老胡的肩膀,似乎想要开口安慰他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脱口,最后也只是张了张嘴,没说出半句话来。
老胡冲着杜康笑了笑:“杜师傅,我有个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我。”
杜康点了点头:“你说吧。”
老胡又是一阵长叹:“我老婆家里的人,都挺势利的,要是这一回我抗不过去,她家里人可能不愿意照顾她,你看……”
我抢在杜康前面开了口:“我照顾她。”
老胡愣愣地看着我,手臂微微有些颤抖。
我对着他点一下头:“交给我吧,我会照顾她的。”
老胡眼中带着红,抱起了拳,想要朝我作揖,可那股被他强压着的眼泪,却像即将决堤的洪水一样压迫着他的肢体,剧烈的颤抖,已让他无法做出其他的动作,最终也只能抱着拳,远远地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