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暗了,眼前的三个人影却变得越发清晰。
现在我总算看清楚,这三个背影是一模一样的,每个人都是一头漆黑的短发,脖颈后面的两条肌肉异常粗壮,肩膀算不上特别宽,但看起来很厚实,在他们的脖子上,都有一颗痣,身上的t恤有点开线了,肩膀上露着一小缕线头,正随着寒冬的风快速摆动着。
我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同时侧了侧眼,朝左肩上瞥了一眼。
在我的脖子上,也长着一颗芝麻粒大小的痣,在我的肩膀上,还有一缕在风中摇曳的线头。
前方的三个人,都是我!
当意识到这点以后,我甚至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气息也和我一模一样,只不过在他们的左腕上,少了一圈红色的阳线。
后背,是人类视觉的盲区,我不知道有多人能近距离观察过自己的背影,那不是背影的自拍照,也不是双重镜面里的反光,而是活生生的自己。
很多人用“宽厚”、“纤薄”来形容别人的背影,可在面对自己的背影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它,只是感觉到心底一阵阵发寒。
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我开始慢慢地后退,李淮山被我拉着,也只能亦步亦趋。
不管我退出多远,那三个人影还是不近不远地站在那,他们的脚掌没有移动,却慢慢地跟了上来。
直到他冲我嚷了一句:“快到门口了。”,我才猛地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就发现老宅院的门槛已经快压在我的后脚跟上了,而就在我转身的一刹那,那三个人影,又凭空出现在了门外,还是和我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
我再次偏转视线,他们就跟着移动,一眨眼就出现在了我的正前方。
吴林说过,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可现在我心里却有一股急躁的冲动,恨不得下一刻就跨过门槛,逃离这个处处透着异样的小山村。
好在我终于还是忍住了,拉着李淮山回到石墩前,才松开他,自顾自地将头埋在胸口上,紧紧闭上了眼。
李淮山看不到那三个影子,说明它们都只是我心中的幻觉,可我又觉得它们无比真实,就好像那个挡住月亮的黑影一样,看似虚渺,可只要我伸出手,就能触摸得到。
但我不敢触碰它们。
闭上眼,确实给了我短暂的安宁,可是很快,黑暗中的视野就发生了变化。
先是变量,视野中出现的白色的强光,随后光线中渐渐浮现出淡淡的金黄色,这道金黄在短暂的极度明亮之后慢慢暗了下去,最后变得有些发粉,形成了一道道耸立在烈日下的沙丘。
这是我每天都会梦到的沙漠,此时我好像就站在一座沙丘的顶端,冬季里的寒冷不见了,沙漠里扬起了燥热的风,拂面而来,将我脸上的汗迹快速蒸干,汗里的盐分堵塞了毛孔,那感觉就像是脸上涂了一层薄薄的干胶,让人面皮发紧。
我站在原地,任凭热浪将身子烤透,却一步也踏不出去。
这时风力突然变了,刚才是迎面,现在却压在我的头皮上,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回头望去,却发现在对面的沙丘上,又出现了那三个人影。
烈日下,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三个狭窄的剪影,我看到其中一个开始慢慢地转身,它的身子在热浪中一点一点地扭动着,直到将整张脸转向了我。
太远了,我看不清它的样子,只是察觉到他脚下的影子有些异样,那道影子正顺着他的脚掌快速拉长,速度越来越快,就像是有人在沙丘上画出了一条黑色的长线,快速朝我这边驰了过来。
身子不知道又在什么时候彻底僵住了,我能感觉到那道不断延伸的影子里充斥着巨大的危险,却根本无法避开它,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当那道影子爬上我脚下的山坡,眼看就要来到我脚下的时候,灼热的天空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
嘭——
那声音像是闷雷,又像是塑料薄膜被人一拳打破的声音,我转动眼珠,尽力朝头顶上望去,就见一只手掌打穿了天穹,带着难以估量的沉重朝我压了过来。
我顿时一个激灵,脑袋就像是被人平白撕开了一道口子,巨大的疼痛让我忍不住骂了声娘。
紧接着,眼中的沙丘和烈日就消失了,代之以极端的黑暗。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刚刚我还坐在老宅的石墩上,沙丘和烈日,不过是一个梦。
“仉若非,醒醒!”
吴林的呼喊声在耳边响起,我感觉肩膀正被人不停地摇晃着,于是睁开了眼,就见李淮山和吴林正一左一右站在我身旁,视线有点模糊,隐约能看出李淮山现在满脸都是焦急,吴林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可他的眉头却死死皱在了一起。
梦境给我的触感,现在也被带回了现实中,我还是感觉脸上像涂了胶一样,紧到不行,嘴唇也干裂了,喉咙里几乎能冒出烟来。
吴林快速从我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水瓶,我感觉他好像特意朝那个瓶子多看了两眼,才拧开瓶盖,将水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