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九州的眼神起初还有些抗拒,但很快,他心里最后那点执拗就熄灭了。
我见他眼神已变得十分暗淡,就朝左有道摆摆手,左有道会意,收起了琵琶刀。
良久,潘九州才长长吐了一口闷气:“我交代,我都交代。”
我立即露出了一个非常官方的笑容:“这个态度就对了嘛,我先问一个问题啊,不周山到底是怎么和你们鬼阴山联系上的?”
据潘九州交代,不周山最初联络鬼阴山,还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常有一个被称作“白先生”的人进出苗疆,他每次进入苗疆地界,都会专程来鬼阴山摆放周连山,但潘九州并不清楚这位白先生是干什么来的,因为他每次来,周连山都会支开其他人,单独和他见面。
我问潘九州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那就是鬼阴山在苗疆的实力和人缘都很差,为什么不周山却偏偏选中了他们呢?
潘九州坦言,那是因为不周山看上了泅水荡里的东西,从三四年前开始,徐世高就常常潜入泅水荡,他明面上说自己只是闲来无事练练水性,但傻子都知道,他是在水底寻找什么东西。
不过周连山对此并不上心,每次见到徐世高带着设备进入湖泽,周连山也只是轻蔑地笑笑。
有一次周连山酒后吐真言,告诉潘九州,不周山原本是打算将苗疆控制在自己手中的,可为了得到泅水荡底的东西,他们才不得不和鬼阴山结成同盟,不周山和周连山还曾立过一纸契约,约定不周山会尽全力让周连山成为苗疆之主,事成以后,周连山必须将开启水下机关的方法告诉不周山。
当时周连山笑称,泅水荡底下有一个极精妙的机关,是汪直在这里建立暗房的时候留下的,只要机关不破,谁也别想得到水底的东西。
不过当潘九州追问水下到底有什么的时候,周连山却卖起了关子,说不管水底下有什么,鬼阴山的门人都不能碰,不周山如果真有能耐将那东西拿走,对鬼阴山来说是福非祸。
我在心里合计了一下,觉得不周山想要的东西,很可能就是那具镇在水底的尸妖。
想到这,我开口问潘九州:“湖泽底下的那条四脚鱼,是你们鬼阴山的开山祖师对吧?”
潘九州摇头:“它只能算是我们的先祖,算不上开山祖师,早在西汉年间就有鬼阴山这个门派了,那时候鬼阴山还叫背阴山。后来汪直为了建立暗房,设法将锦衣卫安插进了背阴山门中,再后来锦衣卫鸠占鹊巢,撺掇了背阴山门主的位子,导致背阴山传承失传,因为传承变了,背阴山就变成了鬼阴山。我们供奉在湖泽底下的先人,就是当年撺掇门主大位的人。”
“听你这口气,你对这位先祖好像没什么好感啊。”
“唉,其实也说不上有没有好感,要说有好感,我也只见过它的金雕,要说没好感,我每次向它求福,常常能应验,这些年它也帮了我不少忙。”
我想了想,说:“周连山对祭拜先祖的事,重视吗?”
潘九州先是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过了小片刻,他才开口道:“也说不上来,反正每年祭祖的时候我师父都不怎么上心,有时候还借故不参加,祖庙那边就一片红桦林当着,也不派人把守。可每过几年,他都会花高价让人修缮祖庙,而且对修缮的质量要求非常高。我也说不准我师父到底看不看重那间祖庙。”
先前从祖庙出来的时候,发现庙外无人把守,我也吃了一惊,现在想想,这也在情理之中。
周连山必然知道那条四脚鱼并非鬼阴山先人,之所以修缮祖庙,只不过是修给门中弟子和外人看的罢了。
既然明知道四脚鱼并非先人,为何还要假意供奉?
这里头大有文章。
最后,我问潘九州:“周连山平日待你怎么样?”
潘九州沉默许久才回应:“相对于其他的师兄弟,算很好了吧。”
说出那个“好”字的时候,潘九州的眼神和口气都有些游离,似乎自己也不确定周连山到底对自己怎么样。
从潘九州嘴里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了,我就招呼了左有道,打算去找周连山。
这边我们前脚还没迈出门槛,潘九州就大声吆喝起来:“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了!”
我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说:“我知道。你放心吧,没人会对你动刑,我们再怎么说也是公家的人。”
出了小厅,我转身关上门,随后又摸出一根烟来点上。
左有道瞥了我一眼:“你这烟瘾够大的。”
我没接话茬,只是问他:“老左,你说,湖泽底下到底有什么,让不周山这么上心?”
左有道想了想,说:“从目前的线索来看,湖泽底下的东西,十有八九就是尸妖。”
不是十有八九,而是水底下的东西肯定就是尸妖,但这不是关键。
我不由地蹙了蹙眉:“可不周山为什么会对一具尸妖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