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和地质队的人商量施工方案,一边越过山头,朝营地方向走,没想到刚越过山头没多久,泅水荡一带就变了天。
一个小时前还是晴空万里,可现在,透亮的穹顶完全阴了下来,一股浓密的黑云压住了整个西天,正缓缓朝着东方袭来。
由于我们的视野刚才被山体挡住,只知道天色阴了,却没看到那片烟瘴一样的乌云,此刻,庄有学一看到那团云,便立即停下了脚步。
见庄有学一脸凝重,我忍不住问他一声:“怎么了?”
庄有学顾不上回答我,只是抬头死死望着那团云,手指尖一遍又一遍地掐算着什么。
过了很久,庄有学才自言自语似地说:“雨不逢时啊!”
我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也没来得及解释,转头就朝山下跑。
没等冲到山脚,巨大的雨云已经稳稳压在了泅水荡上空,整个泅水荡,连同我们所在的山,一时间如入黑夜,不开手电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那片云压得极低,雷声就像是临头炸响的一样,每响一声,黑云内部就能看到大片雷光闪烁。
哗——
我才刚刚朝着天空中望了两眼,雨就降下来了。
大雨一落,就是倾盆,整个世界全都被笼在了一片极端密集的水帘中,视野一下子变得非常短,滂沱的雨比雪天里的浓雾还厉害,几乎能在一瞬间封住你脚下的路和你的视觉。
我快速摸出钢索,捆住每个人的腰,将他们连成一条线,再靠着鬼眼带他们朝营地方向摸进,在这样的雨势中,就算是鬼眼,也只能看清周遭十来米的光景。
庄有学现在最担心的是老左,他怕担心雨水倒灌进墓穴里,会直接淹到地下的河滩上,更别说雨势这么大,地底的河脉还会涨水。
但我相信,老左一定不会有事。
我是对的,当我们撤到营地附近的时候,老左和邢伟刚刚抽调了几个人,打算去山里找我们。
由于雨势过大,从下山到现在才没多久,泅水荡的水位已经没入了我们的营区,这一带的地势很低,用不了多久,水位就会没过膝盖甚至更高,我和老左简单合计了一下,决定带着大家伙往山路那边撤。
那地方的地势高,而且距离附近的几座山头都比较远,也不怕遇上山体滑坡。
可让我们始料未及的是,这场雨来得迅猛,消得却也极快,还没等我们带着人撤到山路上,天空中的雨云就散了。
我说的是散了,而不是雨云被吹走。
当时云层中就像是冲入了很猛的一股气流,一下子就被冲散了,没能在第一时间消散的云朵也只是在空中稍稍翻涌了几秒钟,接着就散了。
就这样,天空再次从夜一样的黑,变成了下午该有的通透。
临近下午五点,太阳已经倾入西山的山坳,西晒的光顺着泅水荡的水面撒过来,让整片水域都变成了光灿绚烂的橘黄色。
将近一百号人站在临近山路的一条坡道上遥望湖水,空气中凝聚着一股肃杀的味道,没人说话,甚至大部分都刻意屛住了呼吸,周围安静得吓人。
最后还是老左打破了沉默:“庄师兄,你该不会是没算到要下雨吧?”
庄有学是寄魂庄屯蒙一脉门人,在筮卜算命上的造诣极高,按说他只要大体看看天色,稍稍掐算一下,就能算出这几日的阴晴变化。
但从庄有学临山望天的反应上来看,他应该没算到会有大雨。
庄有学的眉头慢慢拧成了疙瘩:“雨不逢时,这场雨原本应该在大后天才下,雨势也没有这么强。”
大后天的雨提前到今天下了,但凡有点科学常识的人都会认为庄有学在胡扯,但这场雨确实来得太突然,而且之前盘踞在天上的那股雨云也是诡异到了极点,让人不安。
我估计这雨一下,地底下的老庙也要被冲垮了,不过那棵熔铸在石岛上的青铜树应该还在。
可事情的发展却和我的推断完全相反。
泅水荡的水位退得很快,到了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水位已经恢复正常,营地里除了到处都是被泡透的湿泥,还多了一堆被水冲垮的旧砖瓦,但在大雨降临之前,这些砖瓦都是不存在的。
我捡起一块砖头来闻了闻,上面飘散着一股洪武年间的气息。
老左适时地走了过来,告诉我他们已经将整座古庙运出来的,将这些砖瓦拼接起来,就能还原出古庙原本的样子。
之后我和老左又跑到地底的河滩上看了看情况,竟发现青铜树已经没了踪影。
原本被水侵蚀得十分光滑的石岛严重开裂,顺着裂缝往下看,能看到树根脉络留下的槽洞,但整个根系都跟着青铜树一起被大水冲走,甚至连点铜粉都没留下。
由于水位刚刚暴涨过一次,即便现在水位已经恢复,但地河的水势依然极为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