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翮儿快要临盆了,前儿来信说想让朝露去住两天陪一陪,昨天才急忙收拾好东西,由雁戎陪着过去了。我瞧你最近也睡得不安生,这些茯苓霜你先用着,过些日子再让阿景送来,或者让向心去我府上取。”锦湲将手头的小包搁在桌上,一边向惹尘道。惹尘搁下笔站起身,轻轻说了句“劳长姐挂心了”。锦湲没有接话,拨弄了一番殿内的烛台,回身道:“暂匀一些给坤宁宫罢,她最近受了不小的惊吓,赶明儿我再送些怡心草过去。”
闻言惹尘没有接话,眼底目光闪了闪。锦湲自然明白他的心意,微微一笑道:“她还怨你呢?”
惹尘轻轻点了点头,不无落寞地说道:“到底是我害了她。”
“你早先就知道自己冤了她?”
“嗯。”
“既是做了,何苦再计较这些。”
“那日我去寻她,本想同她表白一番却叫她三句抢白了回来,分明也受了她的冤屈。我不求所有人明白我,只是枕边人也如此冷落我,到底过意不去。”
瞧着他眼底涌起的委屈,锦湲忍不禁噗嗤一笑,调侃道:“你是皇帝,她哪敢冷落你?我想是前些日子受了孟氏投井的刺激,一时间缓不过神罢了。”说着,走上前去执起他的手,幽幽叹了口气道,“你既诚心道歉,就该担待她的情绪,怎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活该她原谅你?凭你是谁也该明白这些。单从身份上论,帝后相互扶持是头等紧要的大事,你怎么犯起糊涂来了?”说罢,抚了抚他的发。
惹尘羞怯地笑了笑,道:“惹尘明白了。”瞧一眼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便催促锦湲早些出宫去。锦湲答应了一声,捧着他的脸在额头上落下一吻,眼含晶莹地说道:“身为皇帝,有些苦不足对外人道,有些责难也只能自己担着,明白吗?”
“长姐放宽心罢,我永远是你的弟弟。”抬手擦掉锦湲脸上本就不存在的泪痕,惹尘笑着道。景从拿了披风来,锦湲不让他送,自己走到了殿外。坐进马车里,瞧着外面难得安静的帝京城,锦湲缓缓闭上了眼睛。
景从在旁边瞧着,见状默默握住了她的手。锦湲的腰杆挺得笔直,心里却莫名有些担忧。岺朝这些年确实不太平,大浪小浪不间断,长此以往,再坚固的大厦也要叫它们冲陷落了。她纵横政场这些年,如此刻这般强烈的心悸却是少有的。她很担心惹尘,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替他挡下这一劫。
头上悬着的流苏随小轿轻轻晃动,像极了她不安的心绪起起伏伏。
夜的寂静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彻底击碎。降了轿,景从先行下去,紧接着传来一个侍卫的声音:“长公主,陛下在仙乐宫遇刺,望长公主速速移驾主持大局!”
景从闻言心头一颤,回身去揭轿帘时正瞧见锦湲一手扶着轿沿一手按在胸口上,头上不停冒出虚汗。她的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赶忙伸手去扶,锦湲却猛然抬起头来,倒吓了她一跳。脸上再没了血色,嘴角漾开一朵血花,她不无凄凉地瞧着景从,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发出声来,一下子向前栽倒在轿里。
她近来多梦,如今又梦见惹尘浑身是血地趴在自己脚下,向她无助地伸着一只沾满鲜血的手。她想拉他,手却重得怕人,只能眼睁睁瞧着他的手在空中无力地抓了几抓,最后重重地垂下去。
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后从梦里惊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轻轻将手举到眼前,瞧着瞧着渐渐涌起了泪意,猛然捂住脸低声啜泣起来。
本以为只是一场梦,可如今梦醒了,梦里的一切却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