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寞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席卷过心头,她深深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足尖,品味着心头滴下来的血的滋味。是卑微,是无奈,亦是不甘。眼角的泪颤抖着追逐岁月斑驳的辙痕滴在脚背上,也隐没在她斑驳的发间。徐徐睁开眼瞧见了梦里的黑暗,她却再哭不出一点泪来,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
这该死的皇宫,这虚妄的浮华,锁死了她与他的全部可能。哪怕只是告诉他她一直在等他,那也是触手不可及的泡沫,美好而易碎。层层荆棘编织的金碧辉煌的囚笼里,她眼睁睁瞧着笼外人愈走愈远直至彻底消失,从此天涯不见……
这是明煖最后一次给她治眼睛了。在和亲以前,明煖希望她能亲眼见证惹尘的婚礼。
最后一根银针也拔出来了,明煖转过身去收拾药箱,赌气一般不发一言。锦湲眼前的迷雾完全散开了,拿起面前的铜镜微微一笑,将镜面向下扣在了妆台上。
这年,她三十岁,远嫁和亲。
“煖,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但今天我还是要厚颜求你,在我走以后,能不能替我护着惹尘一点?就算是……成全我。”
明煖低头不语,心里却止不住蹿起火来,索性摔了药箱向她大步走去,扯过她的手迫使她瞧着自己。锦湲在他眼底看见了一点奇妙的光芒,像极了她眼中也曾闪烁过的火焰。
他盯着她,咬牙切齿地问道:“为了成全他舍掉自己的幸福,你爱他当真到了这种地步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锦湲甩开了他的手,揉着微微泛红的手腕,目光却不敢与他对视。明煖见状竟生出了一股恶意,紧紧攥着的指甲嵌入掌心刻下一道道血痕,伸出手一把攉住她的肩头,随即贴上了自己灼热的唇。
锦湲被这场变故惊得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没有主意,浑身的血纷纷冲入脑海搅得她头昏眼花,身体的本能却让她疯狂地推拒开明煖。明煖松开了她,见她慌乱擦拭着方才被他吻过的地方,嘴角扯起一丝讽刺,似是失望地闭上了眼,抬手擦去了嘴角的腥甜。
“即使你为他丢了性命,在他心里你还是个恶人。他爱的只有林惊寒,所有伤害过林惊寒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我知道。爱他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他无关。”
锦湲也冷静了下来,默默清理着从嘴里流出来的血丝,原是明煖方才咬破了她的舌头。她并不恨明煖,心也麻木了。明煖说的话她何尝不明白,只是固执地抗拒着旁人的亲近。
她想守住有关林秉寒的最后一点记忆。
明煖看着她眼底的平淡,忽而惨淡地笑了笑,折回身拾起被自己扫落在地上的药箱又默默收拾起来。锦湲再没同他说话,呆望着指尖的血出神。
忽而颈上传来一阵刺痛,她失掉意识向前扑去被明煖一把接住,抱到了床上。落下帘子注视了一番后,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朵血色的花儿。
那花儿长得好生奇异,单有血色微微蜷曲的花瓣却不见半片衬叶,那血色盯得久了,竟缓缓流淌起来,让人止不住地想到了八百里漫漫黄泉路,虽说那地方谁也没有亲身到过。
低头看着手里的花儿,明煖的眼底竟有几分温柔的神色,仔细地抚过每一片花瓣,轻轻将它递了出去。那花儿浮在半空中放出灼眼的血光,瞬息吞噬了天地间所有颜色,待到光芒消散就不见了踪影。
明煖露出一点疲惫的笑意,方才是那血色遮掩了他的虚弱。紧走几步来到锦湲床头,俯下身去撩起她前额上的碎发,只见那光洁的额上闪过了一点红光。一瞬而已。
见状明煖又是微微一笑,整理了她的发后用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抚过她那并不惊艳的脸庞,那点红光就飞落在了他的手掌心里。
合掌光晕泯灭,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提起药箱便消失在了门外。
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