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里人,容华换。锦湲一手轻搭在脸上,看着看着就笑出了眼泪。放下手,任由景从替自己梳妆,偶尔瞥见几缕白发,便将它们藏入青丝间。再浓的妆也遮不住眼角的细纹,她闭着眼睛,想起了爹爹的嘱托。站在镜前细细打量,只觉得身上的嫁衣红得刺眼。
嘴角扯了扯,拿玉指隔空按在了额间金钿上,向那边捧着妆匣发呆的景从道:“我的妆花了,阿景,替我补一补。”景从闻声醒过神来,应她的要求走上前又替她敷了铅粉,左右细细瞧了一番,这才拿过妆台上的发巾要替她系上,被她轻轻挡掉了。
锦湲淡淡瞥了眼,道:“我不要这蠢物。”
说着按了按发髻,灵巧地挑出一缕白发竟生拽下来,偷偷藏到了袖子里。拿过桌上的红扇对镜半掩面,笑弯了眉眼。过了不一会儿房门就叫人从外面叩响了,殷雪说是送亲使者来了。景从闻言下意识地望向了锦湲,就见她一步一步款款走过来,赶忙去开门。
大开的门外,黄昏的气息扑面而来,锦湲瞧见天边的晚霞格外艳丽,不禁眯起了眼睛。未转过身子,只是开口向景从道:“阿景,你留下。好生照顾殷雪。”
景从自是不肯,锦湲哪里由她商量,丝毫不认情面地将她的苦求驳了回去:“我不要你。你留下来。”景从知她心意已决,不甘心地退一步要她好歹留着殷雪,她仍不愿,冷冷喝断了她的话,提起裙摆跨出了门去。
廊上的殷雪不明就里,瞧了眼景从,景从没有说话,向锦湲的后面努了努嘴,殷雪便跟了上去。锦湲瞧见她也没有说什么,顾自己提着裙摆一步步走下阶去,扭头却瞧见了站在墙脚下的未迟。那时候的他周身放着光,连眉眼也温柔得可爱。
极力克制下内心的悸动,锦湲冲他轻轻点了点头致意,身后的殷雪屈身行礼,未迟亦拱手一一做还,举手投足间颇有儒将的风范。直起身子,缓声道:“长公主,我们该出发了。”
“知道了。”
锦湲假意平静地答道,在下一刻抬头时望见了山头的斜阳,毫无征召地来了句:“将军会雕木簪子吗?”未迟不解其意,轻轻摇了摇头。锦湲见状扯了扯嘴角,未迟也不知是什么让她有如此表现,便蹙起了眉头。锦湲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并未太注意他的心绪,径自走向院里的桃花树,踮起脚来折了一枝。
如今已是仲秋季节,桃花注定不能开,空折了桃花枝做什么?未迟不解,只见锦湲将它凑近鼻子嗅了嗅又微微一笑,塞到了他手里。
她面向夕阳端起手,晚霞就将她的眸子染成了红色。血一般的红色,未迟觉得那并不合适她。许久后,只听她淡淡说道:“替我雕一支簪子罢,在我到达夏国以前。”说着,缓缓转过了脸来。未迟觉着她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自己身上,又似乎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只是借着自己在瞧另一个人。那样的感觉十分奇妙,他低下头瞧了眼手里的桃木花枝,为难地开口道:“可这是……”
“就用这个。”锦湲固执地说道。
既如此未迟也没什么可坚持的,便默默收起了手上的花枝,又拱手示意锦湲该出发了。锦湲点了点头,半掩面打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卷起了风沙。未迟见状莞尔一笑,快步跟了上去。
才走出没几步远,惹尘从檐廊上走了过来。锦湲瞧他面容憔悴不免有些心疼,停下脚步等他靠近,假意嗔怪道:“怎么这时候跑出来,像什么样子?”指甲紧紧抠在扇骨上,才忍住不叫自己抬手去擦他眼下的青紫色,却不备他来拉自己的手,一抬眼就撞进满目的温柔里。
锦湲不知为何怯怯地低下了头去,挣扎着要抽回手时就听他说道:“我不放心你,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