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南楼。
夏国的春天虚弱不堪受冬挟制,风里寒意不退,人们还裹着厚厚的冬衣。炉子里的火烧得很旺,烟柳方才进来添过炭,锦湲披着狐裘,正坐在床边绣花。听到房门被推开,她抬起眼来瞧了一下又低下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来人是孟古格格,夏王默连恪嫡亲的妹妹。
今天难得有阳光,孟古瞧着眼前人宁静而安详的侧脸微微一笑,反手掩上门,将手里的忘忧草轻轻搁在了窗边,又顺手拿过妆台上的胭脂坐到锦湲身畔,捋起她垂在耳际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了下面精美的花钿。
只听她轻轻“咦”了一声便询问锦湲是谁替她画的,锦湲抬起眼来望着她,目色澄澈地说是烟柳。孟古闻言微微一笑,又问她在做什么,锦湲说这些天自己总能梦见一种花儿,她认不得,就想绣出来给她瞧瞧,孟古闻言拿过她手里的东西一瞧,她仅仅绣了几针,并不能看出什么,就交还给了她,说定完成后她再来瞧,锦湲点头答应了。孟古估摸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了,就随意寻了个理由起身出了门来到药房里,闻到的苦涩的香气已十分浓郁了。
孟古并不喜欢这味道,忍不住皱了皱眉,边往那边去边向煎药的女婢问道:“烟儿,你将上次额亲送来的野山参放在了哪里,我要寻出来给长公主补身子。”
那女婢名唤烟柳,闻言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用袖子揩了一把头上的细汗,接道:“你等等,我煎了药就去拿。”孟古听了这话就答应了一声,捂着鼻子匆匆离开了。在自己屋里坐了一会子,就见烟柳手里捧着一件物什进来了,孟古接过一看,正是自己要的东西。
烟柳瞧见她眉宇间的喜色鼓了鼓腮帮子,不满地抱怨道:“格格,我知道你看重与王妃的感情,但也该顾着自己一点,她毕竟是王妃,大王那边……”
“你说的我都明白,希望你以后莫要再向我提起这样的话了。我同你说过的,长公主对我的恩情是我一辈子也偿不完的,这和我是谁她是什么身份没有任何关系。”
烟柳无心揭开她的伤疤,见她眼底的光芒黯淡下去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心底不禁一阵慌乱,孟古知道自己的话重了些,看她的模样有些不忍,但不愿花费精力再做解释,就让她出去了。瞧着碗里腾起的水雾,她再一次陷入到了对往事的回忆中——
她很小的时候就被娘送到了锦湲身边,她跟着锦湲读书识字,过了几年快活日子。后来宫里爆发了内乱,与娘义结金兰的钟嬷嬷被乱刀砍死,皇后缠绵病榻四年后撒手人寰,娘不堪打击,决定入崇华寺做姑子。她感谢娘在风雪夜里将自己救起,也尊重娘的决定,哪里知道分别一年以后,崇华寺来消息说娘自戕了。
那以后她大病了一场。
她将锦湲视作亲人。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在集里碰着了一个老妪。她从来没有想过娘还活着。她没有心思追究娘当年为什么要骗自己,拿到那只骨镯,她才知道自己竟是夏国人氏。于是乎就有了那封诀别信。
当年,娘在夏宫中的结义姊妹趁内乱逃了出来,求娘保住她怀里夏王的血脉,也就是她——默连容雅。娘这个结义姊妹,正是烟柳的额亲。她是娘有着过命的交情。娘答应了她,将她认作了自己的孩子。风雪夜的传说当然也是假的。
娘本想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的,可没料到会重遇她。而在她回归夏王室的一个月以后,娘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死在了山间的茅屋里。
她走得很心安。
她知道那茅屋是她爱而不得的恋人留给她的。
她叫默连容雅,也是孟古格格。孟古就是如玉,如玉就是孟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