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花钿融化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挣扎着看向身畔不远处的惹尘,忽然有了一股想哭的冲动。嘴唇张了几张,终究是挣扎着怀着难言的悲苦沉沉闭上了眼睛。
惊春从暗处走出来,眼角湿湿的,显然刚哭过。眼底的雾气淹没了悲伤。只见她款款走到阶下,坐到爱人身边,指尖顺着他脸部的轮廓轻轻抚摸着。无人识得她的颤抖。问梅随后跟着,手里端着一盆水,轻轻放在了她身边。
那水极清澈,惊春瞧着它渐渐展露出几分悲苦的笑意,从问梅手底接过银针,又拾起惹尘的手指,刺了下去。殷红的血从裂口汩汩流出滴落在水里,她又起身走到无痕身边,看着那张掩藏在面具下依旧绝美的脸,忽然生出妒意。
她明白枕边人的痛苦,只恨自己没能早点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她瞧着她的脸,缓缓探出了手。金色的面具被摘下,露出了下面狰狞的疤痕。问梅在旁小声说道:“这是利器所伤,看来吃了不少苦。”
惊春闻言冷哼一声,将面具搁到她手里,拿起银针刺进了她的玉指中。
“她欠陛下的,这辈子也还不清。”
“啪嗒!”一声轻响,无痕的血滚落到了水里,带着细细的游丝。惹尘的血也因此受了震荡,在波涛间挣扎翻滚。惊春久久注视着,只见其缓缓融合到了一起。见状问梅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并不十分诧异。惊春亦如是。
缓缓起身,她将银针弃在水里,下阶推开了殿门。风呼啸着卷入,问梅瞧见她的身子似乘风飞起,飘飘欲仙,不自禁开口唤道:“殿下?”
她轻轻应了,转身合上门,身子半椅着门框缓缓滑落,终是掩面坐在了地上。问梅心惊,忙上前查看,却见她早已落了泪。问梅顿生疼惜,抱住她以示宽慰,惊春无声哭泣着,半晌才半带哽咽地说道:“但愿这次,她能平安。”
“殿下不担心陛下吗?”
惊春轻轻摇了摇头:“如果阿昉说的是真的,那么夜淆寒的野心绝不止一个南楚。倘若那样,我倒宁肯是她。”
问梅不再说话,轻轻点了点头。惊春心里的凄苦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诉清的——真不知自己到底是该庆幸他们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在一起,还是该同情自己竟是因着这个才保住了自己卑微的尊严——久久注视着她,她不禁自嘲起来。
“梅儿,传太医。”
帝京发兵的消息传得很快,凌霄终日郁郁寡欢,想来应是渴望征战沙场奈何礼制所限不能如愿之故。朝露踌躇良久未敢叩门,低下头瞧了眼怀里的卷子,叹了口气抬起了手。
“阿翁让我把这个给你。”“辛苦了。放下就好。”他头也不抬地说道,手底不停地写着什么。朝露见状叹了口气,张了张嘴本想说点什么,终是无声地离开了。穿过檐廊时,迎面撞见了明曼。明曼冲她冷冷哼了一声,她不与她计较,刚想走过去就被她捉住了手。
“去哪里?”
“老祖宗叫我,自然是去老祖宗那里。嫂子要一起吗?”
“你少糊弄我,我眼瞧着你是从凌霄屋子里出来的。”
“那又如何,我们是夫妻。倒是嫂子平白无故盯着我作甚?”
“啪!”这一巴掌来得突然,朝露只觉得脸上一阵刺痛后便火燎火燎地烧了起来,一时间捂着脸愣在了原地。那边的明曼却早已噙起了泪,双手颤抖。两人相视无言,朝露默默叹了口气,指了指廊下的长椅。
“我恨你,但恨的不是你。”良久的沉默后,她盯着远方这样对朝露说。朝露不解,她又说道,“因为你夺走了他,虽然他本就不属于我,也永远不可能属于我。”说着说着,她忽然笑了起来,“但我不是因为这个记恨你,我恨你,是因为你夺走了他的梦想。”正说着,她忽然转过脸来,目光灼灼地瞧着她,“他是天生的将才,生来就属于沙场。可你毁掉了一切,自你踏进这个家门,他就再没有笑过。所以我恨你!但我不得不求你,违背我的骄傲来求你……”
“噗通”一声,她直直地跪在朝露脚下,双手掩面痛哭起来。朝露慌忙起身搀扶,这哭声也引来了雁戎。见她询问,朝露默默摇了摇头,待安抚好明曼的情绪回到房里,她即刻掩门取出纸笔写了一封信,交给雁戎嘱她发往帝京。
再抬头看时,窗外的斜阳已沉下了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