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于是嫖儿搀着锦湲下了城墙,解忧看着景从,满眼的疑惑。景从不答,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走到锦湲方才站的位置上看了看那边。半晌,幽幽叹了口气道:“爱了一辈子的人,嘴上不认,料是刮骨也忘不干净的。”
解忧闻言并不接话,也眼瞧着那点红光微微一笑。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站了许久,不知不觉天边竟隐隐泛出了鱼白色。解忧便问:“姑姑回吗?”
“嗯,回去罢。”
说着转过身,却不知怎的猛然一阵头晕,解忧见状赶忙将她搀住,景从侧过脸来羞怯一笑,自嘲道:“看来不认老也不成了。”解忧笑了笑并没有接她的话,只搀着她缓缓往下面走去。等回到房里,见嫖儿已是在那里的了。问母亲,说已经歇下了。
嫖儿打了一盆水,要伺候解忧休息。解忧摆了摆手自己接过水,道:“别忙了,你也累了,我自己来罢。”嫖儿不知何故脸一红,轻轻答应道:“好。”
解忧见状浅浅一笑,拿过毛巾一面擦脸一边问道:“今儿你陪阿娘买了甚么东西?”
嫖儿坐在床尾正收拾解忧平日随手翻看的书册,闻言便答:“阿娘只看了些簪子。我本意要买一些的,她连说不必,我也只好作罢。”
解忧叹了口气,道:“阿娘是想家了。”顺手将湿的毛巾挂起来,坐到妻子身边,一面去拿她腿上的书,一面随意地说道:“我想去趟楚国。”嫖儿手里动作不停,闻言只轻轻应了一声。解忧进一步解释道:“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想阿娘并不希望我们卷进他们那一辈人的恩怨。你要去楚国也未尝不可,只是仔细着别让阿娘知道就是了。”
解忧闻言微微一笑,将她的两只手捉在一起又放到自己腿上,不顾她诧异的惊呼,扣住她就在她的额上轻轻吻了吻。嫖儿眉眼含情,羞得两颊绯红睫毛乱颤,也迎上了他的吻……
将手里的酒置于坟头,未迟以手支地艰难地坐下身子,摆开两只酒杯斟上酒,又拿过自己眼前的这只向着坟头遥遥一敬,喝干净,亮了亮杯底。放下酒杯,目光注视着碑石上的“谢”字,许久才开口道:“阿翁,我来瞧你了。”
“那时候我满心满眼儿里只想着复仇,做下了不少错事。有些可以弥补,有些却是一辈子的遗憾了。这声‘抱歉’或许迟了些,我也不敢奢求阿翁的原谅。”又饮了一杯酒,“如今我也老得不成样子了,欠的情是还不清了,我想……这最后几年的光景,再任性一回罢。”
言罢酒尽,他艰难起身,朝坟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而后转身离开。
执着三十载,含恨三十载,如今才明白,那个满眼是光的人从未离去。谢老将军在生命最后时刻对他说的那句话,如今他将原封不动地奉还:如果一切重来,他的选择亦如当年。
在他并不漫长的人生旅途中,过客皆行色匆匆,他站在生命的终点向后望,却是空荡荡一地干净。台上唱着或喜或悲的戏,台下坐着谁?谁又落了泪,谁又仰天大笑?谁又成了谁的意难平?
人生如戏,戏演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