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半个世纪的光阴倒让她悟到了当年未迟要她保守秘密的深意——
当年他为替无痕讨一个公道俘虏了谢家人,朝露因此受惊血崩,她的死与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朝露是锦湲视同生命、甚至比生命更重要的人,只有她不明真相,才能无所负累地向他复仇。虽然这样做的代价太大太大,可这毕竟是锦湲一生之中唯一一次为了自己做的选择。
不幸中的万幸,锦湲放下了。可悲的是,她的名声无可挽回了。
正想着,忽然听见三下敲门声。景从隐约记得自己未曾锁门,只是虚掩着,便道了声“请进”。开门,果然是解忧。只见他挽了一件披风,进门便将它搭在了她肩头,并道:“天儿凉了,姑姑仔细身子。”
景从闻言微微一笑,又点了点头。解忧走到她方才趴过的地方,向外探出半边身子瞧了瞧,好奇地问道:“姑姑方才瞧什么?”景从指了指窗下的菊花,笑道:“瞧这窗下的菊花呢。说也奇怪,往年这时候该开得很艳了,今年却早早地显出了枯败的痕迹。”解忧闻言抽回了身子,接道:“许是今年的天儿冷得格外早些,所以它们也早早地谢了罢。”景从听他这样说,便低了头微微一笑,道:“许是罢。”
这屋里没有服侍的人,解忧来了,景从少不得要沏茶。解忧跟过去劝住她,她也不固执,将茶壶暖着还往这边来。直待她坐下,解忧才在对面落座。
往日里,解忧以母亲之礼相待景从,每晚从锦湲处回来总要到她这里坐坐。因此景从便将方才自己所想的事告诉了他。解忧听罢只是微微一笑,拿起面前的茶呷了一口,又转头去看窗外。
过了许久,景从轻声问道:“你觉得谢寻心底,有过你母亲的影子么?”
解忧依旧望着窗外,没有即刻作答。继而收回目光,喃喃道:“有的,一定有的。”那一刻,景从在他的眼底看见了炽热的火光。微微一笑,她将目光挪了开去……
天初二十二年,大夏太后钟离于大明宫薨逝,享年六十九岁。
据内史记载,她走得很安详,嘴角微扬似带着笑意。天神降临的时候她正在作画,解忧来时,她的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支画笔。她侧身倒在桌上,身下压着那幅未完成的画卷。
那幅残卷上,画着一个身穿战甲、脚跨黑马的男子,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笑得温柔。他的身前是一架空琴。宫廷乐师中有人认出了那就是赫赫有名的朝鸣琴。
漫天飞舞着桃花。
世间很少有人见过这幅残卷,因为在太后大殓前,它就不见了踪影。久寻无果,只得作罢。
也许未迟真的对锦湲动过爱心,可最后留下的,不过是份亏欠,至于他们真正在乎的是什么,谁又能知道呢?
这段故事被史官记入了史册,史册代代相传,民间竟因此敷演出了许多爱情佳话来。当年的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