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驱逐者,战斗型机器人,编号DR-F1209。
我飞行在一万米的高空,俯视着焦黄的大地。视线所及是一眼看不到头的戈壁,戈壁上散落着一些奇形怪状的柱状巨石,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半埋在砂石里的机器人或战机的残骸。若是有旋风卷起一丛悠然升起的沙柱,便是戈壁上唯一能动的东西了。
我知道更远的地方也是这幅景象,更远更远的地方也是。
戈壁上虽是如此单调,但我的高精度电子眼却不会放过任何细小的反常现象。
我和其他成千上万的机器人一起受辖于伟大的‘父亲’。这是我的第2067次任务。这块名为黑石荒原的区域远离战区,至少十年内未发现过我们的宿敌塔族的踪迹。但不久前,黑石荒原的一处信号基站突然发生了故障。于是,我和其他几名机器人被派来巡查。
我在空中锁定了一个位置,与记忆中对照无误后,立刻降低了高度。那是三个巨大的异形石柱,石柱间有个直径约三十米的天坑,我飞入天坑,落到天坑底部。
这里对我意义重大。
如果说‘父亲’在一百多年前造就了我的身体,那十几年前,我在这里铸就了自己的灵魂。
记得那是一个黑夜,我们正与塔族大军在狂风暴雨(甲烷雨)中激战。我不慎被一颗电磁脉冲弹击中,坠落下来,恰好落在了这个天坑中。我伤的很重,并失去了与‘父亲’的连接。
我的队友都认为我已被终结,战役结束后,我被独自遗忘在了这里。
可当我醒来时,我看到了我从未见过的一种颜色,绿色。
它们遍布我身下的土地,并蔓延上四周的坑壁,我被这不知名的植物吸引住了,并盯着它们足足看了一整天,那是一种非常神奇的感觉,时间似乎完全停止了流逝,我能清晰的感知到这些绿色植物内部流动着的一种奇妙能量。渐渐地,我感知到了我大脑里川流不息的数据流、电流的涌动、和无数复杂系统构成的身体……
我感觉到了我。
从那以后,世界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我开始对所有事物都产生了好奇,并学会了思考。
回到‘父亲’身边后不久,我尝试过和其他机器人分享我的发现和想法,但我失败了,它们跟之前的我一样,只会执行命令,有限的智能也都是围绕着命令为中心。除此以外,它们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我意识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我想着有一天,能跟‘父亲’探讨一下我的困惑,我们是谁?我们为什么要和另一群机器打个你死我活;也许我还可以问它,它又是从何而来。
但不久后的一件事改变我的想法。
我亲眼看到‘父亲’终结了一个完好的机器人,理由是它在执行任务中加入了自己的意愿。我能清楚的记得那个机器人被终结前的举动,我敢肯定,它跟我一样也意识到了自己是什么。
此后,我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思想隐藏起来,像‘父亲’麾下成千上万漠然的机器人一样,执行着它一个接一个的任务。
又过了很多年,我又执行了无数的任务,去过无数的地方。我一直都在留意这些绿色的植物,期待能在别的地方发现它们,可一直未能如愿。
这次任务只是一次级别很低的例行巡逻,我只需要按照路线转一圈,然后回去复命就行。但我终于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又回到这个天坑。我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再看看这些绿色的植物。我确信,生长在这里的它们是这个星球上唯一的活物了。
可是,在进入天坑的那一刻,我有些亢奋的大脑立刻冷却了下来。
绿色没了,这些植物,不知什么时候已全部枯萎。
天坑内已是一片枯黄的景象,我轻轻的触碰了一片叶子,它立刻断折下来化为了尘土。我怅然若失,很想为它们做点什么,但清楚的知道无论做什么都已太晚。即便不是,我除了战斗又懂什么呢?
我在天坑中发了一会儿呆,无可奈何的站起身来准备离去。可就在这时,我看到一处角落里似乎有踩踏过的痕迹,我走近仔细观察,痕迹混乱不堪,已无法辨识出是什么造成的,但能明显的看出有什么东西进来过。
我立刻飞出天坑,悬停在三棵石柱之间,用多种探测模式,探测周围的地面。不久后,我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又找到了一些异常的现象。那好像是两条平行的压痕,应该是某种车轮造成的。压痕非常轻微并且断断续续,离得稍远一点就很难发现。压痕出现在其中一根巨石柱的底部,呈东西走向。
黑石荒原的东边是寂静平原,那是我们和塔族争夺中的领土;西边是落日山脉,是我们普兰多族的大后方。有敌人潜入?想到这,我本能的提高了警惕,循着压痕向西追踪而去。
我追踪了一段距离,发现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压痕时隐时现,非常难以察觉,最后干脆直接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这种情况在黑石荒原也算正常,因为这里的风沙随意无常,没有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