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开着扬声,所以楚莲只能依稀听到他的呼吸声,并不真切。
她轻轻敛下眉眼,低头望着手机界面,在这寂静中竟有些走神。
她的回忆里,大半的篇幅都是他,并不是因为时间占比长,而是每一个深刻的点,他都在。
就像是她的过去是黑白画卷,而有他存在的地方,便是浓墨重彩的红。
单竹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那时候他们刚认识,彼此还都比较防备,他总黏着她讲话,她便不理他,次数多了之后他就不说话了。
只是沉默地跟着她,像她的保镖。
当她实在是受够了开始和他沟通时,他反而扭过头不理人了。
关于考试排名也是这样的。在认识之后的第一次考试,他没有考过她,便闷闷不乐了一整个星期。
她倒觉得奇怪,等他心情好了问,那以前他们不认识的时候,他也这样生闷气?
他偏过头没说话,等她都想要换话题的时候才慢吞吞回答,说会这样,会一直这样,直到下一次考试。
她看他觉得好笑,说那你岂不是恨死我了。
他就轻轻地说,嗯,我恨死你了。
有一次她发现单竹午休的时候没来找她,等她发现他的时候,他正一个人红着眼圈在小亭子里吃面包。
他看见她也没说话,只是几捋发丝散落在眉间,安安静静地嚼东西。
那时候他们已经算熟,但对对方的家庭并不了解,所以她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坐在他身边看书。
看着看着,突然听到他问,楚莲,如果一个人的存在不属于他自己,如果他没有自己的身份,他为什么要活着。
她差点以为他在含沙射影,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贴合她经历的话。
于是她想了想,和他说,是为了遇见另外一个相同的人。
可能是因为年少,也可能是因为信任,她当时做了一件现在不会做的事。
在得知他私生子这样特殊的身份时,她竟然坦诚了她的身世。
她这辈子只和他说过这件事,是不带目的,坦诚说的。
连冷香都不知道。
其实她也有点不确定自己当时的想法,可能是冲动,可能没那么冷静,可能是看到风吹起他的短袖,露出第一次见面时他摁在身上的烟痕。
他没有辜负她的信任,他从来都没有和第二个人说过有关于她告诉他的一切。
他带她去国赛,他勾勾嘴角说这是他父亲奖励他的俱乐部。
少年的眼眸星光点点,他给她戴上头盔,说这些其实都是你的,是你帮我得到的。
她知道他指的是她故意考第二名的事,所以笑笑没说话。
不过那压抑的日子总是反反复复,好了一阵子又想死。
她有时会想,干嘛要让他们认识呢,如果不认识就好了,死的时候就不会感到遗憾了。
她那时候已经明确意识到自己有病了,其实要认可自己是个怪物也是要一定心理准备的。
至少之前她总是逃避承认她会因为别人的伤害而兴奋。
因为这听起来太心理变态,太不正常了。
不过后来她也妥协了,因为她觉得反正她也没想着活多久,认清自己就认清自己吧,有自知之明地去轮回,去阴曹地府也会被阎王赏识吧。
所以用刀往腿上划的时候,总想着爽了这次就去死。
单竹总是像警察抓小偷一样管她,发现她买了圆规就没收,发现她带了小刀就没收,反正熟了之后他有点肆无忌惮。
直到有一次他气到了,因为她下手太狠了,血怎么都止不住,他好几天都不理人。
她调解气氛说你怎么这么对病人啊,他就抓着她的手说不要再这样了。
她说你这不是在搞笑吗,站着说话不腰疼?
要是能克制住,还用你来废话?
那是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彻底地掉眼泪,他说就算一定要动手,那你也不要自己来。
他的泪水一掉,她确实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后来发现他的主意确实挺务实的,毕竟她自己下手是没轻重的,但是他每一次都很有分寸。
有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开始打篮球,她去给他送水时,他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
总觉得不像他,但也挺好的,他朝气蓬勃的样子总归让人更放心一些。
不然总感觉日子像危楼,也许他们不知哪天就像之前那样摸电门,结果发现没停电。
她可以去死,但还是想看着他活。他之前那样太极端,总感觉她死了他也会去找她。
虽然就是那么一种感觉,但是那也太不详了。
他有活力了之后,不再像吊着一口气活着了,喜欢他的人更多,讨厌她的人更多。
无所谓,必要时她会去死。她那时候跟车队的人就这么开玩笑。
他每次都像个老夫子一定要纠正,有所谓,不可以那样做。
后来他被禁足,其实如果以旁观者的视角,他并不冤。
因为他几乎闹出了人命。
找事的人确实是校霸,但是真正动手的,是他带来的社会残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