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姐好。”
异口同声的打招呼声响起,可是董兴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慌张与窘迫了。
他轻车熟路地走进江湖的样子,已经是过分的从容不迫了。
金丹雅扫了一眼这样的董兴,尽管他此刻好像和以前一样的冷静和面无表情,但是她知道他的紧张。
毕竟马上就要见到失踪这么久的父亲,董兴隐藏得再好,也还是欠点火候。
他们这一次没有进到里面的房间,反而就直接往人声鼎沸的地方走。
这边的烟味很重,但是又不是那种浑浊的窒息,搭配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反而伴随着一种腐|败糜烂的迷幻。
董兴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隔着重重人海遥遥地望着那面的人。
这边并不像楼上那么昏暗,反而金碧辉煌亮堂得如同白天没有黑夜,而在这片光明下,是他几乎已经认不到的父亲。
父亲在笑。
那张笑脸很沉浸。
是他很久没有见过的笑容,或者说,是他从未见到的,恐怖的笑容。
那不是曾经知道他考上一中后摸着他的头欣慰的笑,也不是在听到妈妈和他打趣时腼腆的笑。
这份笑,就像是浸透在湿漉漉的可乐罐的烟灰里几个来回之后拔出来的,潮湿的、肮脏的、甜腻的,作呕的笑。
“怎么了?”金丹雅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她淡淡道,“放心吧,他答应了不会跑的。”
“他可舍不得那一桌子的筹码。”
董兴没有像往日一样诚惶诚恐地回复金丹雅,他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流都在乱转,他压根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我说了吧,让你做好准备。”金丹雅似笑非笑道,“况且离这么远,更重要的,你还没看到呢。”
董兴忽然往肺里抽了一梭子的冷空气,随后眨了眨眼,颤抖地去撑了撑自己的镜框。
他感觉到脸上连着脖子,似乎还有着火|辣辣的抽打声,他吓得闭上眼。
可是等回过神,才发现并没有柳条,面前也不是他的父亲,没有耳光,没有愤怒。
什么都没有了。
董兴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贴在胸口的银行卡,似乎这样才能更有力量一些。
他终于开始靠近。
这一次他并没有停顿,甚至是一鼓作气,快速地,着急地略过周遭的一切,快步冲向那个熟悉的人。
那个男人看到了他,望了过来,他要抬头说什么,董兴却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身体了。
他的手和胳膊自己动了,他眼睁睁看着曾经自己无法抵抗的人被扇到了地上,又看见那个曾经抽他的男人狼狈地倒在地上,被他一脚一脚地踹着。
周围的人只是离得稍微远了一些,但是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似乎是司空见惯这样的场景。
董兴又发现自己的镜片上面突然有水,他停了下来用沾着血迹的手把眼镜摘了下来去擦。
他越擦发现水越多,才猛然意识到原来是自己在哭。
他抹了把脸,血就在上面滑出几道痕迹,但他不知道,只是又把眼镜戴上去。
“你去哪里了。”
“你去哪里了?”
“你甚至没有参加妈妈的葬礼。”
“你到底去哪里了?”
董兴的语气分外平静,是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或者说这就像是他的灵魂在遥远的空中控制着自己身体做出来的基本反应一样。
但是很快,没有等到回答的董兴终于发现了另外一处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男人的胳膊上。
有着无数针眼。
董兴的瞳孔紧紧收缩了一下,仿佛像是被扎了,他惊恐地回身望向金丹雅。
而金丹雅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一根烟,呼了出去。
她没说,但又都说了。
董兴嗓子说不出话来了,他望着地上的人,绝望排山倒海地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