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元醒了,在大概十二点多,我抽的第四根烟的时候。
他在座位上猛地抽了抽,接着条件反射的在旁边的盒子里抽了几张纸巾,然后对着桌子边上的垃圾桶一顿吐。
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巧,在苏元狂吐不已的同时,清吧正好处于等待着播放下一首歌的间隙,而苏元鬼哭狼嚎般的声音毫不费力的吸引来大片戏谑的目光。
七彩天空的老板打开了我们这半边的微弱灯光,走过来问我要不要紧,我则是递过去一根烟告诉他没事,苏元就是这样。
空气中,逐渐弥漫起一股恶臭,我实在担心会影响到其他人喝酒的心情,于是耐着性子把装满苏元呕吐物的垃圾桶端去了酒吧外面。
......
等我回到座位时,苏元已经点起一根烟,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什么时候来的?”
我同样看着苏元,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同他说话,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用了最平常的,那种半开玩笑的语气对他说道:“怕我嘲笑你?”
苏元摇摇头,猛吸了一口烟,接着发泄似的吐出一阵烟雾,“酒这东西这么难喝,为什么有些人就这么喜欢......我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那你还喝它干嘛?又没人逼你喝。”
“我不喝,你不喝,卓也不喝,那存在这里的酒谁来喝?”苏元笑了笑,指着桌上剩下的半箱科罗娜说道:“我曾经在网上看到过这样一个段子,说:爱喝酒的人可以分为三种,一是喜欢品味,二是喜欢迷乱,三是喜欢社交。我这人不喜欢喝酒,但如果实在要分的话我觉得我应该是属于第二种。”
我顺着苏元的话说道:“为什么呢?”
“第一种,品味,肯定就不适合我这类俗人,我连酒的味道都接受不了,跟品味就更搭不上边儿了......第三种,社交,沈新你知道我,我没那么多心思去社交,身边三两个认识的人就已经够我扯了,还跟别人扯个什么劲儿?......呵呵,再说第二种,迷乱,喝酒不讲究这么多,只讲究酒精带来的快乐和疯魔,所以非要有个选择,那种眩晕感才是我们这一类人所追求的。”
“看不出来啊,你居然还喝出心得来了?”
苏元得意地笑了笑,仰起头凝望着缓缓升上半空的烟雾,喃喃道:“哎呀——没想到才坚持了这么几天......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这次来过来武汉,我是打算在这里扎根的。”
我相信苏元的话,他可是抛开了一切他拥有的东西,现在这个社会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是大多数人求之不得的,更别说是苏元老家那种小县城里。
他的父母估计就没指望苏元能闯出什么天地,打从一开始就为苏元在小县城里谋好了出路。
“跟你比起来,我就是个笑话。今天见到你,那会儿我其实还挺恨你的,你既然说了没有来武汉的打算,为什么又要过来招惹卓也?......我了断了一切,甚至为了辞去工作和爸妈闹得不可开交,抱着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信念出现在这里,我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卓也,好不容易她对我给她的关心不再抗拒,你一出现晴天就变成了阴天,我也就只能是一场微风,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微风。”
我没有说话,想到了卓也家里的那根拐杖,于是拿起酒瓶对着苏元举了举,随后一口把酒瓶里的酒干完。
苏元扔掉烟头,也重新开了一瓶酒,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然后咧着嘴从烟盒里又掏出一根烟点了起来。
苏元皱着眉头感叹了一句:“黄鹤楼太淡,没有利群的烈!”
喝酒是一种交易,是一种独特的心境,是一种麻痹神经后奔赴自由世界的精神桥梁;抽烟是一种释怀,是一种陪伴,是一种与不公做抗争的杀伤武器。
我的情绪好像也被苏元感染,他喝酒我也陪着他喝,他抽烟我也陪着他抽。
片刻后,苏元红着眼睛对我说道:“不过现在我不恨你了......我做这些事情本身就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我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赌输了,世界上也还会有另一个最幸福的人。沈新,讲道理就这么几天我真的不愿意放弃,可是每次当我看到,我梦寐以求的,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拥有到的,我真的绝望。”
我叼着烟,借着酒吧内此起彼伏的音乐节奏晃动起身子,以此来掩饰我内心的沉重,我很想告诉苏元,他看到的并不是他所以为的。
我和卓也现在保持着亲密的关系只是因为我和她是高中就玩在一起的伙伴,而卓也的心里,现在也有了一个为她遮风挡雨的人。我和他一样,生活在自我感动的世界,却不知道在我们的世界外面,和其他人相隔的距离是以光年为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