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江快要死了,而害得江江快要死了的人就跪在距离她床榻不远的地方。
缓过神的槿妃娘娘也来了拂光殿,走入殿中看见角落里哆哆嗦嗦的兰翠,她害怕的躲进粱茂公公身后。
粱茂转身,先是冲她行了一礼,而后温和的询问,“槿妃娘娘,您怎么了?”
着一身素白衫子的槿妃抬手,食指指尖正对着跪在地上的兰翠,“是她,就是她,我看见她要毒死宋嫔娘娘……”
此话一出,诺大的拂光殿一瞬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槿妃所示的方向看去,原本跪在地上无人注视的兰翠一下子被推到了烛火最亮处。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做的……”兰翠慌慌张张的辩解,她将手撑在地上爬向榻旁少年,一边哭一边道,“陛下,求你相信奴婢,真的不是奴婢毒害了宋嫔娘娘……”
“陛下,”槿妃上前一步,坚决笃定的道,“凶手就是兰翠,臣妾听闻宋嫔娘娘被皇后罚跪在佛堂,便做了个软垫想让她垫在膝下,哪知道一进佛堂就看见兰翠正将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往宋嫔娘娘嘴里灌,那东西刚灌进去宋嫔就吐血倒在了地上……”
话及此处,槿妃面上呈恐惧之色,仿佛还未从将才的惊慌一刻里回过魂儿。
“这么说,”粱茂若有所思,“槿妃娘娘您方才就是撞见了兰翠害宋嫔娘娘那一幕,方才跑来金銮殿寻陛下的?”
“是,”槿妃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臣妾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吓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在随臣妾而来的嚒嚒是个有主意的人,她一面唤人当场拿下了兰翠,一面又派了丫头去寻太医,臣妾想着这么大的事,得让陛下知道,所以赶忙去了金銮殿。”
“槿妃娘娘,真的不是奴婢,奴婢当时就跟你解释了,是宋嫔娘娘自个往嘴里灌那毒药,奴婢只是伸手去拦她。”兰翠盯着正说话的女子,泪珠子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
“这世上哪有人会主动去喝毒药,兰翠,分明就是你想置宋嫔于死地。”
槿妃的证词说的言之凿凿,兰翠百口莫辩,她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道,“槿妃娘娘,您为什么非要把罪名按在奴婢头上?您忘了吗,您是皇后娘娘的表姐,奴婢是皇后娘娘自闺阁里就带在身旁的丫头,您为什么要冤枉奴婢?为什么?”
这满是控诉意味的一番话,仅仅只换来了素衫女子短短的一句,“本宫没有冤枉你。”
“陛下,”守门的侍卫匆匆走进,道,“皇后娘娘来了。”
听见宋芊芊来了,在此过程中一直未说话的少年帝王拢于袖中的拇指轻轻动了一下。
“夜里风凉,皇后身子弱,就说,”少年顿了顿,“就说宋嫔无大碍,请皇后早些回去歇着。”
“是。”
侍卫转身往外走,脚步迈开的那一刻,复听见身后传来帝王的叮嘱声。
“对了,别忘了告诉皇后娘娘,教她亦不必担心兰翠,”夙淮垂下睫毛,眼眸忽而变得深邃,“那丫头的尸体,朕会派人送回中宫。”
即说了尸体这两个字,那便是活不成了,获悉自己的结局,兰翠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江江被梦魇住了。
梦里,阿娘正站在小轩窗下对她笑,阳光透过镂空窗栏洒进来,在她周身勾勒出模模糊糊的,不真切的温柔感。
“阿……阿娘。”江江失神,哑着嗓子怔怔的唤她。
“小丫头片子,这都日上三竿了还躺在床上不起来,信不信老娘揍你?”
梦里的人看着她说话,一开口,温柔的假象须臾消弭,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慈母暴怒。
慈母和暴怒这两个词在江郁鲽身上并不冲突,阿娘是个脾气不怎么柔软的,但是很爱她的母亲。
被这样一个梦魇住,江江觉得开心极了,而这份开心里,却裹挟着无法剔除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