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轱辘重新转动起来,轿顶那朵羊脂玉雕刻而成的白芍花在月色照耀下泛出莹莹光芒。
江江紧紧拽着长袖一角,目光怔怔的盯着挡风帘上被长剑刺穿的那一个小洞,许久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漫漫长路,一路无言,直到车轱辘再次停下,夙淮方才开口轻声说了句,“到了。”
掀开白芍花下坠着的挡风帘,江江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府门外等候的阿宁。
三年,对于正值桃李年华的妙龄少女来说,容貌上不会有太多改变,阿宁几乎还像从前一样,可当她拘着一脸端庄笑意迎上来规规矩矩的行宫礼时,江江赫然发现,容貌上没有什么变化的阿宁在好像在另一个方面变了许多。
被先帝爷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阿宁,打小就是一副活泼跳脱的兔儿性,每次还未见人,便率先听到了她银铃般的笑声,而现在……
嫁作他人妇后,阿宁好似成长了不少,那个从前眉眼总是很生动的少女用夫君所赠的簪子挽起头发,眸底深处一汪原咕噜咕噜冒泡儿的清泉在这三载时光之后沉寂为了一滩波澜不惊的死水,那死水唯有在触及跟在陛下身后的江江时,方才有了一二分的涟漪漾开。
“宋嫔娘娘,”阿宁望着江江,眉眼弯的深了深,“好久不见了。”
听着对方的话,江江没来由的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一个午后,那时万丈霞光斜洒进九曲回廊的青石板上,一袭红衣的娇俏少女在宫婢追赶下踩着细碎阳光蹦跳而来,抬眼瞧见回廊另一头站着的好友,她眯起眼睛笑着问她,“江江,御花园里的老金鱼产了许多的小金鱼,你要同本公主一道去看看吗?”
记忆深处脆生生的童音和而今沉稳平静的女声在耳边交叠响起,有那么一瞬,江江觉得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阿宁很陌生。
穿着一身烟青色长衫的驸马走上前来同妻子并肩而立,他弯腰拱手,“陛下与娘娘肯赏脸走这一遭,洸央感激不尽,府中已早早备好薄宴,就等着陛下和娘娘到来。”
语毕,洸央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江江走到阿宁身侧,像小时候一样挽着她的胳膊往府里走,手臂挽住的那一瞬间,阿宁侧过头来看她,眼底蓄了一层温热的、江江看不懂的湿意。
“阿宁,三年前我新丧在身,没法子看你出嫁,你可怨我?”江江轻轻柔柔的问。
身侧的人摇摇头,低低开口,“顶着红盖头坐在公主府的喜房里,听见小丫头说大娘没了,我只恨自个儿为什么要选在那一日成亲,倘若可以晚上一些,就能陪你一块儿送大娘最后一程了。”
说这话的时候,身侧之人的声音微微沙哑,语气里仿佛含着无尽的遗憾。
“瞧我问的什么话,今儿你寿辰,没得再提那些伤心事的道理。”江江轻轻拍了拍脑门,满脸懊恼,“阿宁,我宫里有位阿嬷做出来的糕点极好吃,来的时候我特意带了些给你尝尝。”
江江停下脚步,从怀里取出包裹着莲蓉酥的白丝帕递上前去,“借着阿嬷的糕点,祝我的阿宁万事顺遂,顶顶重要的是要平安健康。”
递出去的是莲蓉酥,还藏在怀里的是那只云脚珍珠卷须簪,这一次,憋着一口没来由的气儿,她到底没有用夙淮替自个儿准备的礼物,而在看见她将莲蓉酥递出去的那一刻,跟在不远处的少年帝王眸色一瞬暗了下去。
阿宁接过糕点握在手心,搀着江江的臂弯继续往府里走去,边走边道,“其实不必带什么东西,只要你来了,我就很欢喜了。”
“我知道,”江江的语气里带了笑意,“所以今儿送你的真正生辰礼物是我自个儿,那莲蓉酥不过占个手罢了。”
阿宁被她的话逗笑,只是眼底深处的那一层阴郁之色并未因这噗嗤一笑而退却。
走进了内堂,菜已上桌,一个小丫头正将刚温好的酒端上来,今夜小妹过寿,帝王撇去君主的威仪,如同寻常人家的兄长一样围桌而坐,江江就坐在他左手边的位置,另一边紧挨着阿宁。
吃饭的时候,洸央总是不停的替阿宁夹菜,大约是因为公主的兄长在这儿,洸央待阿宁殷勤的有些刻意。
驸马爷洸央是大煜朝有名的美男子,才情与容貌凌驾于很多人之上,阿宁打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便心生爱慕,所幸在十八岁的时候嫁给了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