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那是阿宁从小到大最喜欢的花儿。
及此,江江方才明白过来,原来今儿太后设下这场声势浩大的赏花宴,为了是有一个合理的由头见见自个儿的女儿,这亭中后宫彩袖,不过是来作陪的。
这天底下,唯一一个见了太后娘娘敢不行礼问安的人,约莫就只有太后的女儿了。
阿宁端端站在亭外的台阶下,她扫了一眼亭中人,而后看着自个儿的母亲冷声问,“三番五次的遣人唤我入宫,难道就为了陪你看着那些花儿虚耗时光?”
说话的同时,她抬手指向身后。
见着女儿,太后分明是开心的,但听见女儿的话,雍容的中年妇人皱了皱眉,“阿宁,这就是你同哀家说话的态度?”
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的长公主别开眼,那张酷似母亲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流露,仅眼底深处漾开一点不算明显的倦怠之色。
“你这丫头一定是老天爷派来与我作对的,罢了罢了,”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哀家今儿唤你进宫,一来是想瞧瞧你,二来……”
太后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立在旁侧的江江,继而道,“这二来是想叫你与江氏那丫头聚聚,哀家记得你两打小便要好,三年前公主府办喜事,恰逢江氏离世,宋嫔又走的急,听你身边伺候的那几个妈妈说,因未曾与宋嫔见到面儿,你在府里狠狠哭了一场。”
话说到这儿,太后朝江江伸了伸手,江江会意,上前一步将自己的手放进对方的掌心里。
太后握住江江,话仍旧是对着数级台阶之下的宁公主说的,“而今你的小友从远方回来了,哀家特召你入宫与她见见。”
阿宁并没有因为母亲的话生出丝毫动容,她抬眼刚想说什么,却在看见江江被太后握在掌心的手时徒然顿住,再然后,她单手提起膝前裙裾,抬脚大步踏入凉亭,越过宫妃行至母亲身边时,阿宁一把将江江的手从太后掌心夺了过来。
仿佛是在惧怕什么一样,她攥紧手指牢牢握住江江,那张原先在阳光下微微泛红的脸一瞬间变得铁青,说话时就连语气也比方才更加僵硬无礼。
“我说过,”阿宁一动也不动的看着母亲,“我的东西和我的人,你一样也不许碰!”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带着某种恨意,每一个字都咬的极重,好像恨不得要将人撕碎一样。
宁长公主在面对太后娘娘时所展现出来的凌厉气势惊住了一众嫔妃,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盯着眼前一幕时,唯有太后娘娘近旁的周嬷嬷最先反应过来。
周嬷嬷上前委身行礼,温声劝道,“公主万不可如此同太后讲话,自公主搬出宫外常居长公主府后,太后娘娘心里没有一日不惦念……”
后面的话越来越远,逐渐听不清晰,在周嬷嬷开口的那一刻,阿宁拉着江江的手头也不回的跑开了,直到一口气跑出好远,方才放缓脚步。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停在原地,双手撑着膝盖一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边转过头彼此对望,视线撞在一块儿的时候,江江突然有些晃神。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些年的时光就像是梦一场,而她们都还处在捉萤捕蝶不知愁的年纪,岁小的时候,也曾不止一次的拉着对方的手在这九重宫阙无人的小巷里疯跑,跑累了就像现在这样停下来,望着彼此的眼睛痴痴的笑。
可惜,一瞬间实在太快太快。
“江江,”阿宁直起身子,她捏了捏袖口衣角,似有些无措,“对不起,未经你同意,便将你从慈宁宫里拉了出来。”
“无妨的,公主知道的,”江江笑笑,“我一向不喜欢那种人多的场面,说起来,应当是我谢谢公主将我解脱出来。”
江江的话不仅没能宽慰阿宁,反而给对方脸上添了几许伤心之色。
阿宁低下头瞧着鞋尖上那朵用金丝线绣制而成的鸢尾花,哑着嗓子小声道,“江江,你以前从来不唤我公主的。”
“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加之公主宽容仁善,便没了尊卑,”说着,江江敛襟颔首,“幸而公主往日里从不与我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