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根本就无需江江赐死,小鱼没了,她已经在自我找死的道路上走着了。
被关在丞相府柴房的那几日里,尽管有丫头日日送吃食,可苏嫲却固执的滴水未进,她本就不是什么丰腴的人,近来这么一折腾,人便显得更加消瘦了,仿若一张薄纸,摸不准什么时候风一来就跟着飘走了。
江江将手肘撑在床沿上,任由那只干瘪生茧的指尖紧紧抓住自个儿的掌心,“苏嫲,死很容易,可死了就能让小鱼回来吗?”
“不,回不来了,”江江摇了摇头,这一轻微的动作,好似已经耗光了她身体里所有的力气,“死救不活已经没了的人,同样也安抚不了还活着的人,唯一的用处便是减轻你我心里的愧疚和自责,说到底……还是自私。”
“姑……姑娘……”
跪在地上的老者在这一瞬彻底崩溃,拽着榻上之人掌心最后一点温度,褪去所有刻意的压制,纵容自己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殿外,雨越来越大,渐有倾盆之势,穿堂风吹开未上栓的雕窗,卷着一声又一声的呜咽混入雨幕,尔后噼里啪啦的砸在顶上黄绿相间的琉璃瓦面。
许久之后,江江抬起撑在床沿上的那只手肘,慢慢将老者散在肩头的白发别至耳后,强忍着哭腔缓缓道,“小鱼没了,并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死不过是懦弱者选择逃避的一种方式,你我都是钱姨娘跟前儿的罪人,我们……不该就这么轻易的了结了……”
“苏嫲,我们活该被内心的自责和愧疚日复一日折磨揉搓,活该留在这世界上夜夜煎熬,就算要死……”江江哽噎了一声,将额头抵在一旁的春凳面儿上,失声道,“就算要死,也得先到钱姨娘跟前谢了罪……”
想起钱姨娘,想起那个带着希望将孩子郑重托付在自己手上的母亲,江江难受的快要无法呼吸,却只能紧咬着牙齿拼命忍着。
打从乱葬岗回来后,整整下了两日的雨,而江江就倚在榻上听了整整两日噼里啪啦的声音。
第三日,日光穿透薄薄的窗户纸照在床前一丈远的地方,那个人终于推开朱红色的门扉踏入拂光殿,逆光立在她目之可及的地方。
冬去春来,没多久便要到伏日,天儿明明已经不怎么冷了,偏那人还披着一件凛冬的白色狐毛大氅,整个人畏寒似的裹在厚厚的绒衣下,梁茂仿佛还不放心,在拂光殿的门合上之前,又往他手里塞了一盅新灌的汤婆子后,适才带着所有的侍者退开。
诺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空气里静的仿佛能听见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来人走近床榻,拉开一旁的春凳坐下,沉着嗓子轻轻道,“听丫头说,你这些日子不怎么吃东西,可是御膳房送来的饭菜不合胃口?”
他开口问话时,声音恹恹儿的,毫无一丝血色的脸呈现出一种病态般的苍白。
江江恍若未闻,闭上眼睛不看坐在床边的人,少顷后,耳边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汤匙触碰碗壁的轻响,她睁开眼,就瞧见春凳上坐着的人手里的汤婆子已换成了一碗冒着缭绕雾气的白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