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书房的几案后,看火炉里烧的通红的银骨炭从烈到弱,看窗外透进来的熹微晨光一点一点将黑暗驱散,翎琊夫人疲惫的合上眼睑。
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站在岁月的此端回首过往几十载,恍若大梦一场。
“夫人,”侍女跪在地上,满目担忧,“您已经在这坐了整整一宿了,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会有受不住的时候,婢子求您顾念顾念自己,回屋休息会儿吧。”
听见声音,翎琊夫人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她自几案后站起,因坐的太久,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幸而指尖及时抓住了后方的檀木福禄寿立屏,适才稳住身形。
站定,她抬手拂了拂衣袍微微皱起的一角,将那几条不算太显的褶子完全压平后,转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侍女低低吩咐,“备车。”
“夫人这会子要出门?”
略作沉吟后,翎琊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去见个人。”
今儿休沐,不必上朝,但因约了政友,宋旌文还是一大早就出了门,他所乘坐的马车刚拐过第一个巷口,便出乎意料的停了下来。
掀开车辕上坠着的帷幕,当他准备询问缘由时,突然瞧见正前方挡着一辆门头处镌刻着一只紫蝴蝶的马车。
自同周晏琬成婚,宋周结秦晋之好,两家以亲戚名义往来二十余年,他如何认不出那辆马车?
碍于对方的身份,宋旌文掀帘下马,笑着问,“嫂嫂这样早出门,可是来寻内人的?”
闻言,翎琊夫人伸手撩开侧窗坠着的薄纱,垂眼看向站在地上的男人,“昨儿宫里发生的事丞相应当已经知晓了,想必夫人今儿还在恼我。”
宋旌文多么精明的一个人,他几乎在声音落下的一瞬间就从对方异于常时的称呼上嗅到了几分不对劲,忙道,“嫂嫂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晏琬还能真的生嫂嫂气不成?她啊,不过就是因宋嫔娘娘出自我先头夫人,心里头一直不大舒坦,再遇着昨儿的事,一时钻了牛角尖,不过不打紧的,晏琬一直敬着嫂嫂,说不准这会儿嫂嫂过去,她已经全都想明白了。”
“我不是来寻夫人的。”白玉蝉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宋旌文,眸光锐利的仿佛是要将这个男人看穿一般。
“那……”
“听闻磬书楼新进了一批平水珠茶,不知丞相大人愿不愿意赏脸陪我这个妇道人家吃上几盏?”
宋旌文听明白了,吃茶是个由头,翎琊夫人大抵有话要同他讲,虽已早早约了人,但因了周翎琊,眼前妇人的邀他是断不能推的。
“陪嫂嫂吃茶,旌文荣幸之至,”宋旌文往后退了退,将道让开,“嫂嫂先行,我随后跟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达磬书楼,掌柜是个灵透人,一眼瞧出了他们身份不一般,遂令小二带其上了二楼靠窗的雅间。
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既可以听见一楼大堂姑娘们的抚琴声,还能一眼看见朱雀街上的商贩和来来往往的行人,故乡到底比不得盛安,这儿一个朱雀街就比曲池的市集大上十倍不止。
宋旌文与翎琊夫人相对而坐,他低头看了眼杯中黄绿明亮的汤色,复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人,“嫂嫂此番约我来此,应该不只是吃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