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听着言之凿凿,可细究起来,全是唬人的幌子。
至亲血脉都靠不住了,又更何况是一个连至亲血脉都没有的外人。
但不知怎么,周九卿偏偏动了几分心思,他咂了一口茶,味儿漫过唇齿染上舌尖,就连两颊都生出香气来。
“宋妃娘娘,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少年抬起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穿窗而入的阳光里扑闪扑闪,“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呢,在所有人都对顽劣不堪的他嗤之以鼻的时候,她为什么要寄希望于自己?
周霁月归来,连周翎琊这般强势的人都被他重挫,皇后及丞相府向来与父亲交好,此番在那个人雷霆万钧之势下,也有意无意的同父亲保持起了距离,现下的局势,就算他的父亲周翎琊也没能在和周霁月的对峙中占得上风,又更何况是他?
比起和一个臭名昭着的浪荡公子做这场交易,似乎远不及和载誉归来的殿心将军之子做交易得来的胜算要大,周九卿想不明白,江江为什么会选择他。
听见对方的问话,江江苦笑着问,“若说是因为我相信你,会不会显得太假?”
闻言,周九卿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娘娘自信些,去掉会不会这三字。”
捕捉到他这一细微表情,儿郎装扮的女子收起唇边笑容,面上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神色。
“周九卿,”她鲜少连名带姓的唤他,“可我……是真的相信你。”
一个受惯了冷眼与轻视的纨绔子,突然被人信任,这种感觉就像是街边的乞儿披上佛祖的裟衣,头顶突然有了万丈金光。
那一刻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受,只觉佛祖的裟衣虽沉而重之,却教人舍不得脱下。
许久之后,少年端起青瓷耳杯喝尽半盏余茶,用一种类似于承诺般的语气一字一顿道,“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宋妃娘娘定能如愿以偿。”
明月姑娘的舞没有跳完,周九卿舍不得离去,但江江已不能再耽搁,若被人发现她私自出宫,少不得又要麻烦一场。
走出明月坊,她带上黑纱斗笠融入人群,朝皇城所在的方向走去,然而还没走出几步,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迎面撞了上来,突如其来的力道使得她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就在身子彻底失衡往地下栽去时,有一个人自后方托住了她坠落的腰身。
透过黑色的长纱看清楚那个接住自个儿的少年人长相,江江惊了惊,旋即站稳身子,并下意识的远离对方。
那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回过神来,赶忙一边鞠躬一边道,“对不起对不起,小的没长眼睛冲撞了贵人,还望贵人大人有大量,切莫和小的计较……”
连声致歉的孩子还不及江江肩高,他衣着褴褛,头发也乱糟糟的散在脑后,闯了祸似怕被责难,佝偻着身子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江江走到那孩子跟前弯下腰,伸手擦了擦他脏兮兮的小脸,触及到对方那张稚嫩的面容,她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小鱼第一次撞入她怀里的时候,也是这般大小的年纪,也是……这样的身量。
因戴着斗笠,那孩子瞧不见黑纱后她的模样,紧张的咬了咬下嘴唇,再次道了几声歉后便想拔腿跑开,只是错身而过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手腕被斗笠下的人一把拽住了。
“贵人,”孩子回过头,颤着嗓子结结巴巴的道,“小的……小的真不是故意要撞您的,求求您放过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