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边际的雪夜里,年岁尚小的宫女握着半块白吉饼,耷拉着脑袋低低诉讲述心事,凛冽的冬风擦着裙裾吹过,带来阵阵寒气。
阿丑抬头看着半空中密密麻麻的雪花,神色怔怔,“许是因为我有个阿弟做了太监,所以我私心里并不觉着太监就比常人矮上一截。”
“知知,”她收回目光看着旁侧之人,认认真真的道,“我亦不觉得咱们卑贱,权势易得,真心难求,和出身比起来,你满满当当的心意才更为珍贵,假使老天爷垂怜,我多希望我的阿弟能遇见你这样好的姑娘,若有人陪着他,我往后便无需在怕他一个人孤单了。”
听见阿丑说自个儿有个弟弟是太监,知知先是一惊,而后生出许许多多的同情与怜悯,她张开臂膀抱住阿丑,试图用自己的怀抱给同样凄苦的对方带去一二分的温度。
被这样一双手环住,阿丑胸中忽而一暖,鬼使神差下,她将下颌抵在少女瘦弱的肩膀上,坦诚道——
“知知,阿丑不是我的名字,我叫江江,江郁鲽的江。”
次日天明,落了整整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住,晨起清扫院落的时候,管事的刘公公带着一名新人走了进来,新人名叫弥迩,据说是因为做错了事被主子惩罚至此。
十二人的通铺原已住满了,但恰好有位宫女到了年龄被放出宫,于是,空出来的那张床就成了弥迩的榻。
对于初来者,阿梅抱着极大的敌意,总想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但弥迩显然不是好惹的。
阿梅命令弥迩将水缸挑满,而弥迩一掌击碎了院里的缸子,阿梅不许弥迩吃饭,弥迩直接将整张桌子都带翻了,阿梅连同几名宫女一块儿将弥迩关在卧房门外,可房门却被弥迩一脚踹烂,阿梅搜肠刮肚千方百计的为难新来的弥迩,她想尽办法却从无一次压过对方。
有一回,阿梅端了一盆凉的刺骨的冷水对着正蹲在地上清洗衣物的弥迩兜头而下,大冷天,宫女身上都穿着厚厚的夹袄,一盆泼下去,被冷水浸透的棉绒紧贴在肌肤上,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光是看着,江江已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寒颤儿,偏弥迩一点瑟缩之意也没有。
面无表情的拧干袖口,弥迩抬了抬眼皮,短暂的思考后,她猛地出手,一把擒住阿梅后脖颈,腕上用力将对方死死的按进了一旁垒成半人高的雪堆里。
弥迩的速度极快,出手极狠,阿梅即便拼尽全身力气反抗,也无法挣脱半分,那一回,如果不是刘管事来的及时,兴许阿梅会被摁死在那堆雪里。
自那以后,阿梅总算瞧出来了,弥迩与旁的宫女是不一样的,起码不是她能够招惹的,甚至就连她的相好,这浣衣局里的管事刘太监也有意无意的让着弥迩。
弱的怕硬的,硬的怕狠的,弥迩便属于最后一种,这个总是冷着一张脸,喜怒永远不形于色的新来者仿佛有种与身俱来的戾气,她一举手一投足,不似伺候人的宫女,倒像是握惯了刀枪的杀手。
知知眉眼聚起的是少女的温柔,而弥迩,这个年岁同知知相差无几的姑娘,仅是抬一抬睑,便教人心头不由得一颤。
毫无疑问,这样的弥迩成了浣衣局里所有人都不敢招惹的存在,而她,也从不将浣衣局里的人放在眼里,只除了……
那个脸上有着烧伤印记的宫女阿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