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非人般的训练时,弥迩没有哭,亲手杀掉一同吃住的伙伴从千人之中浴血而出时,她也没有哭,出师那日,师傅说她是他见过最硬最狠,同时也最适合做死士的人,可……
师傅不知道,他口中最硬最狠的死士,竟会因为这短短的一句话哭的撕心裂肺快要窒息。
老天爷知道,她到底有多羡慕那个能成为他命的姑娘,而她啊,不过是他手中护命的一把剑。
“弥迩,弥迩你怎么了?”江江伸手碰了碰面前神色怔怔的好友。
回过神来,弥迩将掌心握着的手帕收进胸前衣襟,红着眼眶一字一句道,“我喜欢,我都喜欢……”
除夕那日,宫中设宴,除了御前侍奉的宫女太监外,下层侍者大多都得了空闲时间,阿梅被刘管事叫去一道贺新年,同屋旁的宫女也自去寻相好的太监或姐妹热闹,不大不小的浣衣局寝房里,就剩下了江江弥迩以及知知。
弥迩讨了一桌好酒好菜,三个人围在食案旁喝酒说笑,屋内炭火通红,屋外漫天飞雪。
江江一直觉得自个儿酒量差,但同知知比起来,她的酒量不知要高出多少,仅是浅浅两杯下肚,知知的双颊便红透了,再灌一杯,脑子也变得不那么清醒了。
酒劲儿上头,知知一把抱住旁侧的江江,趴在她耳边醉醺醺的呢喃,“我喜欢他,阿丑,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他啊……”
虽未明明白白的带对方名字,但江江知道,知知口中喜欢的人,一定是那个教她觉着即便这辈子无儿无女也很值当的小太监。
“江江,我今儿瞧见他了,只瞧了一眼就立马低下了头,你说……你说我连看他都不敢,又哪儿来的胆子喜欢他……”
“他……”知知抬手胡乱指了一个方向,“他今儿就站在浣衣局门外……”
下一秒,突然想起什么,这个已经醉的犯迷糊的姑娘疯狂的摇了摇头,“不,不不不,他那样厉害的一个人,怎么会到咱们这破地方来,一定……一定是我眼花了……”
话及此处,知知顿住,她原已摇摇晃晃的身子忽而坐的直直的,竟像是清醒了一般。
“江江,”再开口,她的声音里带了浓浓的哭腔,“我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子,根本就不配喜欢他,或许我该断了这份情愫,安安心心的等着几年后到了年龄被放出宫。”
“若有福气,遇个性情温良的夫君,生两三个孩子,有缘分的话,江江说不准咱两还能在外头见着,你这样好的姑娘,虽毁了容,但我相信,这世上一定有一双慧眼能透过皮囊看见你内心深处的善良,出了宫嫁了人生了孩子,咱们也要做姐妹,一生一世的姐妹,可若……”
“若没有福气,大不了再被我阿爹卖一次,反正如此,才是我人生该有的轨迹,只是……只是……”知知略作哽咽,尔后嚎啕大哭,“不管有福气没福气,只要一想到那日阳光洒在他身上的样子,我就觉着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
除夕之夜,新旧交替,知知借着醉意狠狠哭了一场,积压在心头的喜欢与自卑全都化成了眼泪,滴进杯盏,又和着酒重新吞回肚子里。
次日天明,醒来的时候,那些细细碎碎密密匝匝的情绪全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纷至沓来的,是一件又一件的脏衣,以及一只又一只恭桶。
浣衣局的活永远也干不完,身体忙碌起来,自然也就顾不上胸腔里那些七七八八的心绪。
知知偶尔还会提起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太监,言语之间仍是爱与怯并存,江江也曾旁敲侧骨的探听过那名太监的名字,只是知知口风太紧,不管她怎么问也挖不出一点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