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墙碧瓦圈禁起来的九重宫阙,灯火通明。
夙淮独自坐在金銮殿汉白玉台阶之上的御案后,指腹一下一下的描摹着泛黄纸张上用簪花小楷堆砌而成的三个字。
地藏经。
这是江江为消欢喜身上的罪业一遍又一遍誊抄过的东西,从前,那样讨厌纸笔书本的姑娘,有一天竟能闲坐案旁,耐着性子一笔一画的写佛经。
她待他的情谊,终究是同旁人不一样。
歌舞丝竹声伴着红灯笼里的橙光从十二扇镂空木门雕花窗里传进来,除旧迎新的年夜热闹又喜庆,而那一道道镂空木门,就像是厚厚的屏障,将红尘中冒着热气儿的滚烫日子隔开,留在金銮殿的只有至高无上的皇权和广袤无垠的孤寂。
“笃笃……笃笃笃……”
热闹又喜庆的声音里徒然插入一种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名小黄门匆匆推开十二扇镂空木门中的一扇,扑通一声跪倒在汉白玉台阶下,“陛下,不好了,姑娘她……”
派去传话的小黄门抄羊肠小道率先赶回了宫,从侍者口中得知江江孤身冲进风雪夜里,御案后坐着的年轻帝王指尖倏忽用力,泛黄纸张上的地藏经三个字顷刻皱成一团。
江江在双溪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向皇宫,临近宫门,她抬头瞧见数丈之外等着的那个人,脚下的步子戛然而止。
年轻帝王白袍玉冠,似是畏寒,他修长的双臂拢在宽大的衣袖里,今夜无星无月,而他长身立在宫门下,却像是星月流光都镀在了他身上。
获悉消息走的太急,出来时未来得及罩棉氅,此刻,小黄门捧着件尾邸用朱线绣凤凰于飞的黑色披帛,正自帝王身后的宫道上小跑而来。
目光触及到那一抹熟悉身影,鼻尖不争气的酸了,江江静静站在风雪之中,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向红墙之下站着的人,眼眶一瞬潮湿。
追上来的小黄门抖开披帛,正欲往尊者肩头罩时,尊者忽而迈开脚步,朝数丈外的人大步走去。
漫天风雪中,他朝她走来,寒意从宽大的两袖灌进去,他头一回没觉着冷,满心满眼存的,全都是那个摔脏了裙裾勾花了发髻的姑娘。
他打小将他的姑娘收拾的极妥帖,像这样狼狈的时候少之又少,而这样为数不多的狼狈时候,总能轻而易举的教他的心柔的化成一滩水。
夙淮走到江江跟前蹲下,同站在江江身侧的双溪见状,赶忙屈膝跪下,将身子俯的比帝王还要低。
好奇心促使下,双溪微微抬头用余光瞟向旁侧,只见,万万人之上的大煜帝王半蹲在一副楚楚可怜模样的姑娘脚下,从白袍里探出骨节分明的五指,轻轻掸去那姑娘裙边粘连的冰花儿。
尊者眉眼间悬挂的温柔与慈态,是随大监儿陪王伴驾多年的双溪不曾在任何一个旁人身上见过的,就好像,这一刹那的尊者不是尊者,而是寻常人家心疼小妹的阿兄,亦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