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末，子时初，两更交界，是夜色最深的时候。

然而，这个时辰，夙淮却并不在承恩殿中。

守灯的小黄门说，太后晚间遣人来请陛下过慈宁宫为甫入皇城的洮鸳小姐接风洗尘，直到这会子都还没回来。

闻言，江江觉着脚上的石子又深了几分，疼的她眼泪在眶里止不住的打转。

双溪余光瞧见江江痛苦的模样，将人放在尊者书案后的软椅上，拔腿就往太医院跑。

脚掌心传来的感觉很不好受，为了分散思绪，江江抄起案上翻开的残卷看了起来，一目十行的扫过一页，觉得甚是无趣，于是放下重新拿起另外一本，如此反复数遍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本盖有东缉事厂印章的奏折。

百无聊赖的摊开素纸，目光映入里头一字一句，她忽的坐直身子，再拿过另外一本盖有东缉事厂印章的奏折，从头阅至末尾，她登时明白了夙淮为什么会问她有没有亲过欢喜。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那些怀疑和质问，都有引燃捻子的火星。

然而比起这些奏折，更叫江江动容的是一封压在最底下的，在时光搓磨下显现出陈旧感的书信。

看完信中内容，江江沿着原有的痕迹叠好封存，把欢喜呈递御前的奏折压上去，将翻乱的书籍归位，一切都收拾成最开始的样子。

双溪带着良工回来的时候，她已从书案后挪到了窗下的贵妃榻上，承恩殿唤人，来的是太医院的翘首，李少璟的父亲。

李太医的手轻，取石子时很顾忌伤者的感受，不过，虽说动作温和，却也不至于一点疼痛也没有，双溪立在旁侧瞧着小拇指般大的尖锐石子从江江掌心取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偏偏方才还失声嚎啕的当事人，此刻竟淡漠的没有一丝一毫表情变化。

“姑娘，”双溪将自个儿的胳膊伸过去，“倘若觉着疼，你就咬着奴才，千万别憋着。”

江江压下递至眼前的那只胳膊，摇头示意，“不疼。”

不疼的，再疼，哪有心疼。

石子取出，用纱布缠住流血的脚，李太医又交代了几句需要注意的地方，尔后拎着药箱退了下去。

临出殿门时，他不禁抬头多瞧了一眼贵妃榻上女子那张同已丧生火海的宋妃娘娘一模一样的脸。

在宫里想要活的长久，头一样便是少打听，有时候无知不是罪，而是长命的法子，李太医游走宫中数十年，更是深知这一点。

夙淮是在李太医退出承恩殿半盏茶功夫后从慈宁宫赶回来的，他带着浓浓的醉意，酒劲儿侵蚀下，脚下的步子略略摇晃，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替洮鸳接风的宴排在晚间，太后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夙淮心里头明镜似的，不过是瞧着侄女儿入京数日，却还未得封有些急了，想酒后乱性生米煮成熟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