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霁月送的那支杏花,在江江院里养了不过四五日,便蔫了。
双溪从瓷瓶里取出枯枝扔的时候,江江似有不舍,满眼怅然。
她近来总这样,喜欢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爱怔怔的盯着某一处发呆,哪怕只是一支开败的春杏,也能在她眉间惹出万千留恋。
为教江江开怀,双溪拽着她去御花园散心,两个人刚一走出门,便看见东缉事厂的掌刑千户正领着人在宫里找什么东西,细问之后才知道,原是一条从假山里蹿出来的黑蛇惊了槿妃娘娘,欢喜大人命他们捉蛇分尸。
他向来这样,珍视的人或物损伤一分,便要讨回十分的公道来。
江江看了一眼那些手执捕蛇夹在草丛里四处翻找的宦官,领着双溪绕了条开阔的道儿走。
天气转暖,蛇虫鼠蚁盛行,她不是个百无禁忌的人,想到那些东西,心里头直发毛,好在,及时绕了条开阔的道,途中亦有不少东缉事厂捕蛇的侍者,人一多,便也不那么怕了。
御花园里捕蛇的宦官,远比途中遇到的还要多,他们以万春亭为圆心散开,沿着假山草丛仔仔细细的搜索,而万春亭中,坐着两人,立着一人。
坐着的是身穿藕粉宫裙的槿妃娘娘,和太后自河西远道而来的侄女洮鸳,她们面前的食案上放着一炉茶,两碟精致的甜糕,还有一盅白芍磨粉后加入粳粟米熬成的热粥。
江江的目光只在这两人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径直望向槿妃旁侧站着的黑袍少年,他背对着她,视线落在捕蛇的侍从身上,双手交叠负于后腰,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转动着食指根上的玉扳指。
那枚朱红色的玉扳指,曾在兰溪替他们换下了一套两居室的院落。
“双溪,”江江压着声唤边上小太监的名字,映入那抹黑袍身影的瞳仁湿漉漉的,“我怕遇着蛇,咱们回罢。”
话音落下,还未来得及转身离开,耳边突然响起洮鸳的声音,她隔着数丈远的距离朗声唤她,“江江姑娘。”
这道称呼自洮鸳齿缝里脱出,槿妃随之抬起头望过来,而那个一直背着身子的人,倏忽握紧了戴着玉扳指的手,却没转过来。
“相逢即是缘,”洮鸳笑的一脸温婉,“江江姑娘如若不嫌弃,不如过来咱们一块儿坐坐。”
话说到这份上,再走是不能了,江江低头瞧了瞧脚下的路,迈开步子向万春亭踏去,江江走入亭中,双溪便同旁的侍者一块儿躬身站在亭外台阶下候着。
三人互相见过礼,围着食案坐下,槿妃提起炉上温着的壶倒满海棠白玉盏,将冒着热气儿的茶推至来人跟前,笑道,“今儿倒是赶巧了,竟能同洮鸳小姐和宋妃娘娘在这万春亭中先后不期而遇。”
听到槿妃口中的那句宋妃娘娘,洮鸳眼睑微垂,在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中,无论是御前的梁茂公公还是侍奉的小太监双溪,她都听见他们唤的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