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妃娘娘就是在此时踏足东缉事厂值房的,又换回了从前那种素的像披麻戴孝一样衣裳的她,抱着膝盖缓缓蹲在平躺于地,形容憔悴却依旧难掩绝代风华的少年身边,一言不发的陪着。
感知到来人,躺着的少年并未坐起,甚至连怔怔的余光也不曾分过来丝毫。
就这样静静的待了约莫半盏茶时间,欢喜动了动嘴唇,终于开口,他说——
“绥宁二年的某天,太后传奴才入慈宁宫寝殿,奴才起先以为,定然又是为了那种腌臢事,可当奴才跟着小宫人入内,太后却说今儿中宫院里要死个人,教奴才做她的眼睛,替她去瞧一瞧。”
“奴才趴在中宫院外的门缝上往里瞧,大娘正在烈日下扎马步,头上还顶着一只琉璃高脚盏,彼时,宋芊芊就端着一杯刚沏好的新茶坐在距离大娘不远的树下乘凉。”
“大娘经受不住暴晒动了一下,头顶的琉璃高脚盏即刻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见状,宋芊芊将手里的茶杯递于兰翠,兰翠接过后将茶杯猛的砸向大娘,天青色的陶瓷杯砸在大娘胸膛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滚烫的茶水倒在了她胸前。”
“奴才以为,大娘会即刻跪下来同宋芊芊求饶,毕竟,她是个会为了自己一手奶大的孩子而委屈自己的人,可是这一次,她没有跪下来,而是朝后直直的倒了下去……”
说到这里,向来以冷血麻木着称的东缉事厂厂公声音里突然有了哭腔。
“那一刻奴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太后叫奴才来替她瞧的死人就是大娘,奴才害怕极了,慌慌张张的折返回慈宁宫后,太后掐着奴才的脖子命令奴才去对阿姐说……”
“说老祖宗跟前的大太监染了疾,怕冲撞了皇后娘娘,遂谴奴才去中宫送慈宁宫里的赏赐,然后瞧见了大娘被宋芊芊身边的嬷嬷按在地上,由着兰翠往嘴里灌汤药而亡。”
“其实这样的陷害并不缜密,只要双方对质便漏洞百出,但阿姐信任奴才,信任到奴才说什么她从来都不会怀疑。”
欢喜闭上眼睛,蓄在眶里的眼泪滑进披散的发里。
“奴才这简短的一生害过很多人,他们的血汇聚起来比汨罗河的水还要深,可奴才转头就将他们忘了,唯有对阿姐撒过的谎,教奴才自绥宁二年亏心至今。”
静静待着的槿妃听出对方语气里的痛苦,伸手握住他掌心温声安抚,“你被太后以命相逼,即便撒谎,也情有可原。”
以命相逼。
欢喜咀嚼着这几个字,忽而癫狂似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鼻涕一并流了出来。
“错了,并非以命相逼。”
“太后想利用阿姐扳倒皇后,而奴才心生嫉妒,妄图利用陛下对皇后的维护挑拨他与阿姐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