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吃痛,拖着轿厢朝与骚动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两个人错开的那一刹,小姑娘圈在眸子里的泪水终于掉落,轻飘飘的砸在脚下被烈日炙烤过的青石板上,转瞬消弭。
洮姬放走小先生这件事,到底没瞒过父亲,那一日,她被侍从押回府,父亲抬腿一脚踹在她胸膛上,这一踹所用的力道极重,她稳不住身型只能朝后仰去,后脑勺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磕在了门框上。
十二岁的身子板哪经得起打,洮姬吐出一口鲜血,当时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一根足有手腕般粗的铁链锁在了一口枯井底下。
那井可真黑啊,周遭无风无亮,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头顶盆大的井口处,依稀可见圆月的清辉。
她不怕被人欺负,也不怕疼不怕死,唯一怕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那些一眼望过去什么也瞧不见的暗处,藏着无限未知的恐惧。
平日里读了太多有关鬼灵精怪的闲书,这个时候,话本子里留着口涎面目狰狞的妖魔,好似就隐匿在没有光亮的地方,蓄势待发,时刻准备着扑上来将她撕咬个粉碎。
被惊怖笼罩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过的很慢,洮姬抱膝坐在冰凉的井底,因害怕而不自觉攥紧铁链的那一刻,她心里头想的却是,幸好小先生离开了。
这枯井又黑又脏,小先生那般天仙雅致的人,可千万别染上泥泞。
拼命想将周殿心送出河西的洮姬不知道,她的小先生,在她被父亲派来的侍从抓住的时候,便勒停了马车。
从书房拿走那卷边军布防图,周殿心就已经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其实,他可以在得手的当夜就一走了之的,但……
彼时,那个刚失去赤练王蛇的小姑娘正伤心着,他是她的先生,所以他没忍心抽离。
不过,即便被发现也没什么打紧,三十万周家军的少将军,有足够的信心在被发现之后依然全身而退。
周殿心终归还是高看了河西,洮氏家主竟追查了整整十日,才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他身上。
洮姬慌慌张张冲进房内拉着他离开之前,他于窗下焚香读书的间隙,还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子该怎样同这位河西的首领周璇,才能如陛下所愿。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初见时捏着条毒蛇凶神恶煞往婢女嘴里塞的小姑娘,会在这种时候带着他拼了命的往外逃。
洮氏的姬小姐,肤浅末学离经叛道,那样一副睚眦必报的性子,同他曾见过的大家闺秀全都不一样,一开始,他没想在她生命里留下多浓墨重彩的痕迹。
就像,他也从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会允许旁人攥着自个儿的手腕子,什么也不问的就朝着某个方向跑开。
拽紧缰绳调转方向,回到车行将马车归还,掌柜捧着那根小姑娘从脖子上取下来的长命锁放到他手中。
银器冰凉,可他掌心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