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消减,疏离骤增,听着小妹不如往日那般亲近的语气,洮松鼻尖忍不住泛酸。
他同她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可他终究还是因权势而将她谋算其中,时至今日,已经回不了头,只能硬着脑袋继续往下走。
“小妹,”洮松攥了攥衣袖,片刻后复又松开,温言细语,“河西于王朝而言举足轻重,洮氏又是鼎盛世族,历代皇后几乎都是从咱们家里挑选出来的,今上来日封后,亦不能绕过河西洮氏,小妹,倘若你能入京做中宫皇后,阿兄就会多一份依仗。”
沉默少顷,见无人应答,洮松继而游说,“现下父亲还在,姨娘庶子就已盯着家主之位不挪眼了,假使他日父亲不测,这府中腥风血雨一起,咱们嫡系一脉就是姨娘庶子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刀俎,可小妹,如果你做了今上的皇后,咱们就有天家扶持,到那时,夺家主之位如探囊取物,姨娘庶子再不足为惧。”
“阿兄,”井底的小姑娘终于出声,可一开口,却是浓浓的嗤笑意味,“原来,你千方百计求父亲接我回来,为着的是这么个盘算,只是阿兄,父亲的女儿那么多,容貌比我出挑才情比我出众的更是大有人在,你凭什么觉得河西会推我入宫,父亲会许我做皇后?”
“因为你是我阿娘生的,是洮氏的嫡小姐。”
“身份成疑惹人笑话的嫡小姐吗?”
小妹的话戳在洮松心窝上,他将声音放的更软,似娇哄般的道,“阿娘当年出走之前,已有身孕,你虽是外头生的,可却是在这府里怀上的,这一点,父亲亦心知肚明,所以,无论那些人将流言蜚语嚼的有多嚣张,也改变不了你嫡小姐的身份,小妹,只要你乖一点,上进一点,别惹父亲生气别教他厌弃你,阿兄会替你铺好通往京都的路。”
“呵呵……”
洮姬突然一反常态的笑了起来,那笑声从幽暗的井底传来,似鬼魅,夹杂着骇人的邪气。
笑够了,她用被铁链拴住的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冷冷的问,“阿兄,京都周氏的那位少将军如此能耐,也是因为将他的姐姐或妹妹送给今上了吗?”
听见这句问话,俯在井口处的洮松身型一僵,好半天后,才沉沉叹了一口气,垂下脑袋怅然应,“是阿兄不才,不能檠天架海,亦无经世之能。”
从三岁到而今,洮姬一直把阿兄当作这世上唯一的慰藉,可今日才发现,这唯一慰藉予她的亲情也是不纯粹的。
恼吗?恨吗?
大抵是不的吧。
她只是有些难过,难过一开始的时候,阿兄那样愤怒的指责她为什么要惹父亲生气。
后来,阿兄还趴在井边说了很多很多话,但那些话儿无非就一个意思,要她乖,要她莫教父亲厌弃,要她为了他去够皇后的位置,还要她……再等一等,等到父亲气消了,就会放她出来。
洮姬没能等到父亲气消,但,她等来了她的小先生。
井中无日晷,拿不准时辰,洮姬并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无水解渴无食饱腹,就在她做好了要么被渴死要么被饿死的准备时,一盏灯划破黑暗,清风明月般的小先生,长身立在橙黄色的光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