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之间的牵连渐渐明朗,意识清晰,江江更多的竟不是震惊,而是……伤感。
她当做家人一样珍视了十数年的小弟,有属于自己的家人,在融入身体的血脉面前,她们曾一起相守过的旧时光能有几斤几两?
被槿妃一掌推到地上的江江本想撑地站起,但看见欢喜的那一刻,手腕子像是突然没了力气,她软绵绵的瘫在原处,视线随迈步上前的黑衣身影缓缓移动。
欢喜的脚上似拖了千斤重担,前进的很是艰难,不长不短的一段距离,他足足挪了半盏茶的时间,方才行至槿妃身旁。
东缉事厂杀人不眨眼的厂公半跪在地上,伸出手颤颤巍巍的去碰早已没有了呼吸的妇人,肌肤相触的刹那,滂沱的悲怆自他紧绷的神色轰然倾泻。
打相识到而今,江江还从未在那张好看的不像话的脸上见过如此汹涌的哀恸。
一个人真的能对另外一个人的情绪感同身受吗?
大抵是能的,就好比现在,痛彻心扉的那个人明明是欢喜,可瞧着他伤心的模样,江江亦觉难受,然而,就在她设身处地去品咂对方的情绪,真情实意的为对方感怀时,她揣在心尖尖上的小弟自槿妃身旁抬起头来,看着瘫在地上的她红着眼睛问——
“阿姐,你说……好好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短短一句,确确实实掺杂着猜忌。
意识到欢喜持有同槿妃一样的怀疑,江江胸口骤然一紧,她张了张嘴,本能的想要替自个儿分辨,话弦儿在齿缝里打了一个转儿,却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风起,吹的花枝乱颤,树下案面将抄了一半的宣纸从镇尺下脱出,被卷着飘落在地上,江江爬至跟前儿,捡起那张还未被佛经填满的半熟纸,十指微微用力,将平展的纸张揉成一团,紧握于掌心。
“因为,”江江摇摇晃晃起身,迎着欢喜的视线轻飘飘的开口,“我对夫人说,一个人太孤单,与其这样疯疯癫癫的活着,不如死了好,死了就能到阴曹地府里找殿心将军团聚。”
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刹,槿妃将母亲的尸身置于地上,转身走到花树下拾起案上镇尺,朝着站立的人怒不可遏的扔了出去。
眼看着青花缠枝卉纹镇尺朝自己兜头砸了过来,江江想躲,双脚却像不听使唤似的僵在那里,挪不开半分,千钧一发之际,她闭上眼睛抬手护头,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减轻伤害。
“咚。”
沉闷的碰撞声在耳边响起,想象中的疼痛感却迟迟未至,江江放下手臂一睁眼,就看见少年温润的五官和分明的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