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睁开眼，压着声儿温温柔柔的问，“那日，你许了什么愿？”

话儿抛出去，却没等到答案，回应他的，只有怀中人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睡着了吗？”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这一次等了许久许久，依旧没等到只言片语。

夙淮抬起一只手放在江江侧脸，拇指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她唇上描摹，怕惊着她，他指端的力道轻的几不可察。

其实他知道，怀里的人并没有睡着，她长长的睫毛偶尔会扫过他脸颊，就像绿尾虹雉的羽翼扫过掌心，酥酥痒痒。

他想，大约那个心愿当真与自个儿无关，所以她才会宁愿装睡也不回应一句。

这一夜，夙淮整宿没合眼，他静静聆听着怀中人的呼吸声，并从其呼吸的频率与长短中准确摸索出了怀中人真正睡着的时间。

江江好梦正酣，夙淮自她鼻梁一路吻向发髻，最后咬着她的耳垂不甘心的问，“为什么你的心里，总要装着欢喜？”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根本就落不进酣睡的那人梦里。

次日，江江醒来的时候，又只剩下了自己，她侧躺在床上，睁眼瞧着昨儿夙淮躺过的地方，生出了不真切的恍惚感。

若不是那里床褥微皱，兴许，她真的会以为他压根就没来过。

听音小筑的日子，恍若与世隔绝，里头的消息传不到外头去，外头的消息自然也很难传的进来。

江江每日不是抄经便是喝药，无趣的时候就仰躺在阁上的摇椅里，听双溪讲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双溪真真儿是个极有趣的人，天上地下的奇闻逸事，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每当他站在江江摇椅旁绘声绘色的讲起那些古老的传说，整个人就像是会发光一样。

故事讲到兴头上的小太监最不像太监，那副双眸闪烁神采奕奕的样子说不出的精神。

江江自幼长在宫里，她见过许许多多没根的人，大多数得势的没根人高昂着头目空一切，没势的无根人耷拉着脑袋恨不得将自个儿埋进尘埃里，像御前大监梁茂那般少年老成谨小慎微的，像欢喜那般容貌旖丽举世无双的，可谓万里挑一。

但，双溪跟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双溪的眼睛里没有倨傲，没有自卑，也没有如梁茂一样的稳重，更没有欢喜那种尸山血海里积淀出来的狠戾。

他总泛着微光的瞳仁似夏夜里闪闪的萤火，透着股子谦卑良善，而当他讲起有趣的故事，那双眼睛里透着的专注最让江江羡慕不已。

双溪的存在，令等待夙淮到来的每一时每一刻都活色生香了起来，原不好消磨的日子，因他变的好蹉跎了。

可……

就是这么一个干净简单叫人瞧着处处舒畅的小太监，也会突然之间染上挥之不去的惴惴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