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元,阿婆做的糯米糍粑可真咸,我还是喜欢吃你上回带来的糖串。”
“昨儿雷声响了整宿,阿元,我害怕极了。”
“阿婆说天上下雪了,我问她什么是雪,她说是像柳絮一样的东西,可是阿元,柳絮又是什么?”
“夜里阿婆来送饭时,外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声,阿婆说那是爆竹在响,要过年了。”
“阿元,阿婆还说,来年开春你便要同庄里的孩子一块儿去学堂念书了,我也想去学堂,想和你一块儿念书。”
“你到学堂认识了新朋友,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阿元?”
“阿元,你近日怎么总不来看我,我好想你啊。”
“我又犯病了,阿元。”
“阿元,阿元。”
“……”
“阿元,阿婆带进来了一只木匣子,说是主家那边的人送来的,里头装满了糖果糕点甜蜜饯,还有一根你曾给我买过的糖葫芦,阿元,是不是我阿娘还惦记着我?”
“阿元,匣子里的东西我一口也没动,全都留给你,你……什么时候下来?”
记忆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声只到这儿便戛然而止,阿元揪着被面猛然惊醒的时候,浑身上下的衣衫全都被汗水浸透了,而泱泱就靠在床边,捏着一方白帕轻手轻脚的替她擦拭接连不断冒出来的汗珠。
虽已是夏末秋初的季节,但河西暑气未减半分,狭小柴房内更为闷热,泱泱身后立着的十五六岁少年,手执一把轻罗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替泱泱扇送凉风。
瞧见榻上女子醒转,少年漾开唇角惊唤出声,“醒了,人醒了。”
听见这话,专注于拭汗的泱泱猛的抬头,目光触及阿元圆睁的大眼,泱泱水雾未消的瞳仁蓦地红了,她倾身俯在阿元身上,喜极而泣。
那一碗堕胎药,教阿元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而泱泱除了熬煮汤药,其他时间都像现在这样,寸步不离的守在她床畔,直守了整整三天三夜。
陈良工说,只要人醒了,便也就无事了,泱泱在心里求了诸天神佛无数遍,终于换来阿元睁眼。
泱泱和阿元是当家主母的人从庄子里接回府中的,柴房落脚亦是当家主母的安排,央公子顾念手足之情,想将泱泱接去自个儿的霜月居,话儿经由管事赵妈妈递到主母跟前,被主母以泱泱行为不检举止不端不配享小姐之仪为由,断然拒绝了。
央公子不死心,跪在主母院门口诚心诚意的求,期间,罗姨娘心疼儿子前去劝阻,却反被自家儿子命侍者架走了。
泱泱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那少年已跪了将近十二个时辰。
十几岁的儿郎,满头青丝拢于发顶,盘结挽髻以簪贯之,他挺直脊背端端正正的跪在主母院门口,一如那日泱泱为阿元端跪在霜月居门口。
看着少年清瘦单薄但很是笔挺的背影,泱泱恍惚了一下,她没来由的想,这世上的人究竟要站到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才可随心所欲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才可免去向人下跪由人轻贱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