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不算……恼羞成怒?
能令惯来自持的帝王生出那么一点不耐烦,哪怕这一点根本就不足挂齿,欢喜亦觉很有成就感。
他缓缓站起身,弯下腰轻轻拍了拍蟒袍前角堆叠而起的皱褶,尔后迈开脚步朝殿外走去,快要行至朱红色金丝楠木门处时复停下。
微微侧了侧头,用余光瞟着八角琉璃宫灯也点不亮的角落,他意味不明的问了句,“奴才未笑出声,陛下便能敏锐的察觉到奴才笑了,而他寸步不离的跟了您大半年,您当真不知道他是谁吗?”
余音将收,面前两扇朱红色的金丝楠木门就被一名宫人自外推开了,宫人手捧一只雕花暖炉,迎面撞上正要出门的蟒袍少年,他旋即欠身行礼,抄着把沙哑到快不成声的嗓音招呼,“厂公这就要回了吗?”
寒风从半开的门缝涌进来,一股脑的灌进袖口衣襟,没了门扉遮拦,雨点子砸在地面的声音更加响亮。
欢喜收回投掷在身后阴影里的视线,没什么表情的打量了一眼捧炉而立的宫人,用同样没什么情绪的语气道,“不滚,擎等着被砍脑袋?”
闻言,宫人忙往一旁挪了挪,让开通往殿外的道。
朱红色的金丝楠木门再次关上,连带着外间斜风骤雨一并都关在了外头。
宫人吹明火折子,将靠近最角落里的一盏宫灯也燃起,火焰子摇摇晃晃长出来那一刻,置身于黑暗之中的年轻帝王须臾被照亮。
烛火昏黄,在偌大的殿宇内映出一种温暖的假象。
“奴才听厂公将将的话头,想是又与陛下争了嘴,被陛下赶出去的罢。”
宫人一面说话,一面往尊者跟前儿走,他的声音又粗又糙,就像桌脚擦着木板摩挲出的呲啦声,刺耳且难听,但胜在他将语气控制的足够沉缓,听起来适才不那么尖锐。
到了尊者身畔,他屈膝半蹲下身子,将一直捧在掌中的雕花暖炉小心翼翼搁入尊者怀中,唯恐烫伤龙体,他又查看了一遍炉盖是否合严实了,确认无误后,方支起身子退到一旁,垂手静伴。
就着烛火的微光觑了眼年轻帝王的面色,宫人稍作犹豫后,迟疑着开口,“陛下肩头担着江山万民,千金之躯不容闪失,宫外风云怪诞变化不定,您想好了吗,此次真的要随厂公一道儿去往河西?”
帝王撩开狐毛绒毯,将暖炉贴的近些,轻轻应了一个“嗯”字。
皇城存档的所有关于河西的信息,全是依靠暗魇布下的桩子获得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双方既难免交手,那么交手之前总要亲自走一趟。
他从不打没准备的仗,正如他从不开没底的局,落子之前,他喜欢先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摸透。
为寻出一个合乎情理的由头涉足河西,他违心赐封皇贵妃洮鸳之母、河西家主洮松的正妻为诰命夫人,欢喜则奉命送诰书入河西,而他……
他就扮做普普通通的寻常人,乘护送诰书的车队悄无声息潜入河西。
对于帝王此举,宫人很是担忧,他思虑了又思虑,仍放心不下,忍不住再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