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片刻,见画像上的姐姐再没话要问,鹿生捧着手中另一套破衣走向泱泱,如虔诚学子礼待师傅般躬身托起。
“这些是一道儿行乞的大娘们藏起来的衣服,姐姐有身子,我特地寻了件宽大的,一会儿换上,再把脸抹黑点头发揪乱些,虽不能保证一定可以瞒过外头那些人,但起码能遮掩一二。”
瞧着鹿生恭恭敬敬的姿态,泱泱忙伸手扶住他臂膀。
小乞儿身上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单衣传至指腹,指尖似被针猛的扎了一下,一圈一圈生出细细密密的痛来。
有些话,原该曙光将升未升的五更天,在筚拨作响的火堆旁就应坦白的,可那时她喉间苦的就像是噙了黄连,怎么也开不了口。
如果说五更天的时候对方不过是彼此擦肩而过多说了几句话的路人,底交与不交都无可厚非,那么现在……
当面前乞儿明知危险却还义无反顾朝她们伸出援手的现在,有些底再不交,是会亏心的。
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泱泱咬牙唤鹿生的名字,鼓足勇气道,“不是什么行窃,阿元没有偷东西,我是家里不受宠的疯女,未婚先孕丢了父母的脸,父母厌透了我,阿元想让我过舒舒坦坦的好日子,就带我逃了出来,外面那些人是我家里人派来抓我回去的,鹿生……”
原以为做好了准备,就能将所有的话一气儿说出来,可到最关键的地方,还是因为心虚卡了壳。
阿元意识到她要说什么,忙一把揽过鹿生捧在手掌心里的衣服,一边推着泱泱往佛像后走,一边催促,“好了好了,什么都不要说了,先换衣服,咱们先把衣服换了。”
被阿元推攘着往前走了三两步,泱泱猛的停住,转过身来看着还呆立在原地的小乞儿,红着眼承认,“我是洮氏的女儿,就是那个活活打死你阿爹阿娘的氏族,鹿生,你愿意帮我们是你心善,可我的身份……不值得你帮。”
该说的话全都说的明明白白,泱泱心里一下子轻松了好多,然而……
她好不容易交出底后,却没在小乞儿那张巴掌大的脸上瞧见一丝一毫想象中的吃惊和怨憎表情,相反,她话弦儿落下的那一刻,小乞儿牵动嘴角露出了感激的笑。
见状,阿元抬手指了指自个儿太阳穴的位置,试探般的问,“突然知晓我们和与你有血海深仇的氏族之间的关系,你……是不是气疯了?”
“不算突然,”鹿生第三次摇了摇脑袋,平静的解释,“外头手拿画像的铠甲将士说,他们寻的是窃了家主宝贝的府中丫头,既被洮氏的府兵称作府中丫头,必也是洮氏的人了,我决定帮姐姐们之前,已经知道姐姐们与杀我父母的氏族有关系,只是没想到……”
小乞儿回望着红了眼睛的泱泱,漆黑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星半点的讶异之色。
片刻的停顿后,他紧接着方才未完的话头继续说:“没想到泱泱姐姐是氏族的小姐,可就算是氏族的小姐也没关系,冤有头债有主,打死我父母的是氏族的随从,往上推是随从的直属主子,洮氏百年分支不计其数,那随从的主子不过是冠以洮姓的旁系,与外头寻姐姐的洮氏,隔了一重又一重的距离,我纵是再恨,也没得恨意牵连全族的道理,姐姐肯在此时坦言与我仇家的关系,便就证明我没有看错。”
“没看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