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开城门的时辰,城门处已挤满了要被驱离的乞儿。
他们之中,只有极少数是自个儿心甘情愿想要到外头去谋一谋出路的,其他绝大多数人,都是被士兵用长枪架着强行赶到城门口的。
就算是京都皇城根下,也有讨饭为生的乞儿,各国使者岁末觐见天子,亦不曾见城门吏带人驱逐,偏这遥远的边陲之地,竟为脸面二字轰赶自己土地上的子民。
可笑,但更加可悲。
泱泱垂着脑袋站在数不尽的花子堆里,用草木灰掩去容颜的阿元就立于她旁侧,而不足半人高的小乞儿鹿生,分明单薄的像一张纸,可他挡在前头用瘦弱身躯护住泱泱隆起小腹的姿势,却又像极了座屹立不倒的大山。
微抬双睑,用余光瞟了眼数丈之外那两扇砌在高墙之下的铁桦木大门,阿元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泱泱的臂膀。
只要出了那道门,远离河西,就自由了。
但……
日上中空,临近牒文上拟定的时辰,所有花子全都被集中到了城门口,城门却一直迟迟未开。
守城的小卒殷勤的搬了张梨木太师椅,身穿铠甲的将士一屁股坐进去,顺势扬手抖开握在掌心的画卷,认认真真审视起描在纸上的人像。
小卒挂着一脸讨好的笑,躬身俯在铠甲将士耳畔问,“爷,城内花子都赶到此处了,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开城门?”
“不急,”瘫坐在椅子上的人捏着纸张翻了个面,指着上头的小像冷声吩咐,“去,照这幅画一个一个比对,神似者、肖像者、一模一样者,全都给我拎出来。”
铠甲将士浑厚响亮的嗓音穿过拥挤的人群飘进阿元耳朵里,她脑海中下意识就浮现出了隔着兜售织品推车窥见的那张描着自个儿模样的纸张,然后,整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就连抓在泱泱臂膀上的指尖,也不由自主的紧了又紧。
感知到阿元的害怕,泱泱抬手覆在她指尖,无声的示意对方放松。
戍卫城门的小卒恭恭敬敬应了句是,旋即接过铠甲将士手中画像走向挤作一团的乞儿。
“姐……姐姐们……”鹿生忽的侧头,用仅有他们三个能听见的声儿忐忑的问,“怎么办?”
鹿生话弦儿将将落地,拿着阿元画像的那名小卒已从打头站着的乞儿开始逐一排查。
一列一列看下去,比对不上的全都就地蹲下,而那些有点相似之处的,小卒抬一抬手,立马有好些狗腿子冲上来不由分说的把人绑了。
泱泱和阿元站在靠中间的位置,乞儿人数虽多,可照着这么个审查的法子,不消片刻就会轮到她们。
即将到来的危险将心底深处的恐慌顶至最盛,周遭仿佛一瞬消音,耳边有且仅有的,是胸口剧烈到快要蹦出来的心跳声。
五列……
三列……
一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