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低低的、像是压抑到极致后再也隐忍不住的哭声飘入耳中。
察觉异样,阿元忽的偏转过脑袋,视线下移,还没来得及看自个儿裹的像粽子一样的脚踝,倒是率先瞧见了那个跪坐在自个儿裹的像粽子一样的脚踝边上的人。
那人鼻尖通红,双眼肿的似核桃仁,身上还穿着破庙里换上的乞儿衣,满头发髻也乱的不成样……
总之,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若不是洮松在辨认身份时令府兵替她将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抹干净了,兴许这么一打眼望过去,阿元根本认不出来她是谁。
漆黑的瞳仁里映入那个本该远走高飞的女子身影,阿元再也顾不得踝骨处的伤,挣扎着坐起一把抓住对方肩膀紧张的问,“你怎么在这里,他们……他们追上你了?”
迎上她满眼藏不住关切之意的目光,女子强忍住悬在喉间的哽咽声,轻轻摇了摇头。
“那……”阿元想起了昏死过去时所做的梦,颤声试探般的问,“是你自投了罗网?”
这一次,她点了点头,与此同时,悬在喉间的哽咽声也随之倾泻了出来。
果然……
现实与梦境,重合了。
一并重合的,还有阿元一瞬升腾而起的怒气,她抓在女子肩膀上的掌心用力猛推了对方一下,“你是傻吗,好不容易出了河西城,都走那样远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
“因为,阿元你还在这儿。”
夹杂着浓浓哭腔的声儿真真切切响在耳畔,而不是梦里,阿元怔了一下,蓄在身上的气儿旋即散光,她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低声喃喃,“我把话儿都说绝了,你怎么……还惦着我?”
“那些话儿是挺绝的,”女子膝盖撑着冰凉的地面往前挪了挪,直挪到阿元跟前,伸手抱住她,“你说我不是泱泱,我信,可你说你待我都是虚情假意,我不信,阿元,我知你说的那些伤人心的话儿全都是为了我好,正因知道,所以才更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往京都去。”
乞儿衣下温温软软的身体贴上来,阿元沉默半晌,终是抬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对方后背,哑着嗓子骂她傻子,“历尽艰难万险才逃出去,半途而归,不可惜吗?”
“不可惜,”女子转头,视线顺着阿元的双腿望出去,落在那双用层层白布紧紧裹起来的脚踝处,黯然道,“我只恨自己归的不够早,倘或再快一点,兴许就能保住你的脚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哭腔越来越浓。
“不难过,起码因为你的半途而归保住了我这双腿,还有……”突然想起什么,阿元连忙正色问,“阿婆呢?”
“阿婆安然无恙,洮氏的马车已将她分毫不差的送回了庄里。”
听到这儿,阿元适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彻底舒出去就转化成了又一道叹息声,“逃的那般不易,此一回,付出的努力和牺牲就都白白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