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一心惦着自个儿的阿姐,我又何尝不是一心惦着我阿姐,倘或此番忤逆之举能令槿夕阿姐从她在意的郎君小弟那多分些关注,能教她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得以延长,纵是要我为这忤逆之举死在主子脚下谢罪,我也没有二话。”
“你……”
欢喜鲜少有吃瘪的时候,但这一次,他竟难得的语塞。
认真算起来,眼前这个被他毫不留情打了一拳的周九卿,是他血脉上的堂哥,而那个被他堂哥豁出性命相护的槿妃娘娘,是他同父同母的嫡亲阿姐。
年幼时的那场生离,是坏人算计,同他嫡亲的阿姐和堂哥不相干,他的父亲周殿心为他死于非命,母亲杜婉妗也因他而疯魔,一母同胞的嫡亲阿姐周槿夕揣着要找到他的念头吃了这许多年的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合该是他欠着这些人的……
亦如周九卿问他的那句,风华正茂的好年岁便糊涂了,分不清自个儿身体里流的血和谁是一样的了吗?
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当真只配的上用血脉来区分吗?
在他流离琐尾的那十数年,陪在他身边的是江江阿姐。
阿姐擎小护着他,且不止一次的伸出手将他从阎王殿里拽出来,最后更是为救他离开慈宁宫那座泥潭而把自个儿换进了地狱……
他的阿姐被坏人掳走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囿于心底的愧疚不敢见她,一直躲着避着,印象最深的是那日听音小筑中,他在前头逃的仓皇狼狈,她在后面追的踉跄急切,他同他的阿姐直到分离也没有再好好儿说上一场话。
别后七月的每一日每一夜,他没有一刻不是在后悔中度过的,无数次在心里想,假使那日他逃的慢一点,或是主动等一等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遗憾了?
熟知内情的人总同他提血脉,一回又一回的告诉他什么是亲什么是疏,他们执着于替他建立新的认知,可……
不行的,他永远也忘不了四岁那年抄起木棍冲进人群中将他严严实实护在身后的小小背影,就像有了岁岁常欢愉万喜万般宜这个名字以后,他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再叫周霁月这个名字一样。
敛去顷刻积在身上的所有戾气,欢喜俯身端起面前那杯二次斟满的茶盏,仰起头将冰凉汤汁一口喝净,尔后放杯,转身离开。
抬腿即将迈出雅间时,他驻足停步,微微侧头,用余光瞟着身后还伫在原地的那人,不动声色的说——
“你就是仗着眼下京都与河西关系紧张,为大局着想他暂时动不了你这颗至关紧要的棋子,可是周九卿你别忘了,狗皇帝心眼小,还记仇,等到走罢这一局,再记起此事秋后算账,没准儿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有……”
“今夜子时,带着你的学生,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