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不疼,他仿佛才松了一口气,将落在她额上的指尖轻轻垂在身侧。
那是一只极漂亮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一看便知,手的主子必是养尊处优的人,泱泱在心底猜测,郎君许是天子脚下某位富家商户亦或达官贵人府里金堆玉砌出来的贵公子。
这大冷的天,又恰逢岁末节气,只有为生计不得不奔波的贫民百姓还逗留在外,衣食无忧的老爷们大都于宅院里舞文弄墨喝酒吃茶,泱泱想不明白,为何这位盲眼郎君还不归家。
事非干己休多管,谨尊书上圣人的话,即便心有疑惑,她也并未开口多问。
转头四下望了望,泱泱没有望见素日里常跟在这位郎君身畔,嗓音嘶哑到近乎刺耳的、那个叫做梁茂的侍从,只在十一二步远的地方瞧到了一名穿着素色锦衣、头戴金簪玉冠的少年郎。
那少年郎虽离的有些距离,但冷白天光下,还是能清清楚楚的看见他那双微微泛红的眸子一动也不动望着泱泱所站的方向,就连纷纷扬扬的菱花片儿落到他长而卷翘的睫毛上,他也不曾眨过一下眼。
彼时,对过往无分毫记忆的泱泱只当他是自个儿面前盲眼郎君的陪护,理所应当的以为他瞧的也是自个儿面前的盲眼郎君,全然未曾料想过,那双目不转睛微微泛红的眸子下蕴藏着的是对她如何汹涌澎湃的思念。
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离散的日日夜夜足有数千个那么长,今终再见,天晓得那个安安静静站在十一二步开外处的少年郎,心底里究竟有多想像十二岁那年还在曲池的奉公府里时一样,冲过去挽住她胳膊,仰起笑脸甜甜唤一声“长姐”,可……
事到如今,怕惊了已将前尘往事尽数忘却的她,他又不得不千般隐忍万般克制,竭尽全力扮出一派平静淡然来粉饰胸腔深处的狂喜。
一无所知的泱泱,满脑子想的就只有阿元,她估摸着面前的盲眼郎君确有人从旁照料,便不再耽搁,欠身道,“我该回家了,天寒地冻,郎君也早些回家呀。”
说罢,泱泱提着手里的双须骨舌鱼继续朝朱雀长街尾巴上走去,错身而过的那一霎,盲眼郎君突然伸出手准确无误的抓住她冰凉腕骨。
被人拽住,泱泱驻足回头,噙着笑意耐性儿问,“郎君可还有事?”
有事……还能有什么事?
不过是想在举家团圆的日子里,和阔别多年的爱妻同围一张满月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