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以为我佯装的很好,不想连早已和离的洸央都瞧出来了,无论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我……都舍不得你死,只是不肯承认罢了,冷脸做出一副仇深似海的模样,将要你性命这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不过是做给地底下我那荒唐阿娘看的假象,自欺欺人的以为此般也算尽孝,江江……”
她又叫了她那个糯糯的乳名,然而用的却是最悲切的语气。
她说,“若非经此一事,我也掂不清你在我心里的份量,我原是存了拿阿余换你的心思的,可你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我凭什么要三番五次由着你们得寸进尺,所以……”
“所以我杀了洸央,只是……江江,我的心肠终不似你那样坚硬,恨得你,却杀不得你。”
“与君同舟渡,达岸各自归,我认了这该死的命,江江,从今往后你不用再拿失忆糊弄我了,你的命我不要了,你这个朋友……我也不要了,咱们……”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
最后一句话弦儿落地,绯衣绯裙的女贵人没有再看被麻绳束缚住不得不逶在地上的女子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贵人的脚步跨出房门不多时,外间隐约传来一道清脆的童音稚声稚气问——
“阿娘,方才有只兔子打从孩儿面前跑过去了,孩儿想追,但记着您的嘱咐,没敢贪玩,一直乖乖站在这儿等您传唤,阿娘,是要孩儿进去吗?”
“不用了,阿余,娘带你回家。”
不那么真切,可紧着神仔细分辨,仍能辨别出内容的对话声自洞开的房门外那条石子小道上传来,逶在地上紧咬下唇的江江,直将嘴角肌肤咬破,渗出细细密密的鲜血来。
那只兔子擎阿余面前跑过去的时候,小小孩童惊奇之余到底没忍住,压着嗓音低低“咦”了一声。
音量不大,盖在风吹叶响的声儿下,很难引人注意,但江江留神到了。
也就是在意识到阿宁并非只身前往,还带了洸央想要的血脉那一刻,江江强忍住青丝拉扯头皮生出的痛感,泪眼朦胧中唤起昔日故交好友的名字。
从那句“你生来便在云端富贵娇养权势浸润”开始,到那句“做给我看”结束,其间种种,具是违心。
只有“你逆光向我跑来时我便将一切都记起来了”为真。
至于佯装失忆,不为苟活,也不为糊弄,只为针锋相对的昔日故交好友,还能有片刻相处的机会。
她已经害她没了阿娘,又哪能再害她没了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言语芸芸,咄咄相逼,不过是但求一死。
不曾料到是,她恨得她,却始终杀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