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忽来,天边下起了鹅毛大雪,雪花落于掌心,不一会儿便是消融,裸露的肌肤犹如针刺一般,轻微酥麻一晃而过,紧随而来的便是彻骨的寒冷,血液滞涩,青丝染上一层霜华,斑斑点点间煞是好看。他蜷缩着身体快揉成一团似驼峰一般,臂膀来回地摩挲,他的面色极为难看绛紫发青,嘴唇乌青青的,啊切…冰块糊在人中,牙齿不断地打架。
沙沙…犹如踩在糖砂上,每一步都要费很大力气,足深陷雪中,寒意趁机侵蚀,脚趾一阵发红起了水疱,其上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行了不知多久,总算是看到不一样的景色,青翠的矮山,峰头霜降,松枝上堆积着皑皑白雪,噗通一声,罪魁祸首却是掩藏雪下的树藤,冷得喉咙发堵,呸呸…将雪水吐出,咳出的唾沫很快变作冰珠,口腔隐隐作痛。
手掌扒拉开积雪,隐蔽树洞呈现于眼前,那是一条花斑蛇盘缩着身体,低伏着蛇头,蛇躯颤抖着,倏地抬头往洞穴深处钻去。他低嚷一声,算你好运,他现在连动动指头的欲望都没有,更别说花费力气刨洞,他望着远方眼睛倏地一亮,远远的有股青烟袅袅升腾,有炊烟就代表着有人家,这对他而言何曾不是一件幸事。花去半天功夫穿过松林,当然路并不好走。
即使他再小心也栽了好几个跟头,踏上道途,高筑的墙体泛着暗黄,岩角暗苔滋生,其上有新漆补丁,看上去有些许年头,黑瓦铮亮,雕花梁木纸纱窗,房屋不高亦不秀丽,只是普通人家。叩叩…暗褐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臃肿的面容,豆眼鹰钩鼻,半绾青丝上插着雕工精细的螭头簪,挂着玉童抱鱼的金锁,边角有些发黑,纸金色的衣裳。
披着黄灰色的青肷斗篷,脚踏熊皮靴,透过门缝,他的身材不高,甚至有些驼背,他拉扯皮袄遮住金锁,没有给他好脸色看。虽露出小脸,却掩不住眼底的嫌弃与厌恶,快滚…快滚…
我这里没有多余的吃食,余下抹漆黑背影,呸~穿这般破烂一看便是个臭乞丐,什么玩意?还没走远的他眸光一冷,拳头捏紧发出炒暴豆般的声音,一连数家都未与之好脸色,直至第九户门前,院子更是破败,竹篱笆倾覆,正将院落里多余的积雪铲走,中年妇女鬓角如霜,舍小半张干烙饼,走吧…走吧!便将之赶往院外,扶起的篱笆拦在破损的窟窿眼上。
院落传来声音,少年郎,左转十里地,西北巷五里再左三里,或许那好心的老爷会收留!雒云客栈,刚跨出门槛便与之对上,掌柜的缂丝绫罗衣,肩宽腰窄,身量颀秀,披着皮袄大氅,既没有其他掌柜那般臃肿,也没有油头满面,长得平凡却清秀独特,横刀眉龙睛,翘鼻厚唇,眸光清亮,炯炯有神。他嗓音有些嘶哑,开口道:你不像是个掌柜的,哦…
掌柜的勾唇而笑,不置可否,有太多人这么说他,他打量着眼前这方临二十的黑衣破裳青年,腰间系挂着柄剑,但却太过于普通。掌柜的给我些吃的,啪…掌柜的看了桌上一眼,持着茶杯,芳香扑鼻,啜嘁口茶,挽开宽大的袖口,将白玉牡丹茶杯搁下,眸光有些怜悯,了然于胸,他檀口轻启,这钱却是不值一碟花生,我全身上下就只有这么多了。
他一脸认真的道,二枚半方孔五珠币推至掌柜的跟前,他轻叹口气,阁下怕是不知此中情况,中原与北荒连年征战不休,越王暴怒,敕令但凡持珠币交易者,一律贬额。现在用的都是一刀币,已经很少有人用珠币交易了,也罢…小六子,来嘞…给客官上菜,不一会儿丰盛的佳肴便摆在桌上,他咽下口唾沫,面带严肃,一字一句的道:“剩下的钱,我会还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