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灵水之脉困住的乌拉除了上半身尚能移动一二,下身的触须全都动弹不得,力量被封锁,他也无法变幻人形。
乌拉服不服的,裴之曲不管。
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本小册子,又凌空抓出一支紫毫笔。
紫毫毛笔色泽光亮,笔尖挺拔尖锐,弹性比狼毫笔还好上一些。
当初兔妖以野史同裴之曲打赌,哪知她什么话题都能说得出一二三,兔妖节节败退,输得底裤都不剩。
裴之曲多善良啊,没要它光溜溜回去,只要了这支紫毫笔,告诉兔妖要多读书别乱开腔,就放它走了。
“乌兽一族已经殒没,你知道吗?”
没料到裴之曲说这话,乌拉神情一怔,轻轻点了点头。
裴之曲捏着紫毫笔在翻开的小册子上画了一笔。
接着问:“乌兽老首领寻你许久,你可知?”
乌拉无动于衷,或者说压抑自己表现得无动于衷。
他自然知道,可宁愿不知道。
裴之曲收回目光,问下一个问题。
“我很好奇,是什么缘由,让你宁愿此生与父母再不相见。
故事版本听过许多,‘老首领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受到天道责罚’这个比较真切。”
乌拉狠狠剜裴之曲一眼,拳头都捏紧了。
“我觉得,乌拉少主定是不想和做了坏事的父母同流合污,才流连下界,始终不肯再回族群……”
“闭嘴,你闭嘴!”乌拉怒吼。
他的父母带领乌兽一族,与世无争,对唯一的一对子女更是好得没话说。
除了在盯着他们修炼上格外严格以外,兄妹二人活得自由自在。
“是谁在胡编乱造,我的父王母后绝不可能做惹恼天道的错事,都是我,是我的错……”
千百年来,乌拉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间接害死父母和妹妹的责任就是压在他身上无形的枷锁。
“那个凡人口无遮拦,断了我的飞升之路,如果仅止于此,我断不可能同他计较。
可他不知从何处寻来可压制我力量的汤药,竟然终日将我泡在汤药之中,以伤我、辱我为乐趣……
父母的教诲乌拉谨记在心,即便落入如此不堪的凡人手中,也不曾动怒。
怪就怪他贪心,将我、将我的妹妹乌琰在我面前生杀,剥她皮吃她肉,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束手无策。
乌琰只是来找哥哥啊,只是来找我这个护不住妹妹的哥哥啊……”
仿佛又陷入那血腥不堪的场景,乌拉捧着变形的脸,泪流不止。
触须尽折的妹妹一声声“哥哥别哭,我不疼的”的安慰,犹如炼狱酷刑日日夜夜鞭挞着乌拉。
怎么可能不疼啊。
“裴之曲,方才你断了我一尾触须,我才知道有多疼,才明白乌琰是忍着怎样的疼痛,临死前还要安慰我这个哥哥的。
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啊,我什么都不要,只要那人以及他的族亲给乌琰偿命!”
裴之曲叹了口气。
良善之体被欺辱,待爆发之日,积攒的怨气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也觉得那凡人恶劣至极,理应坠入十八层地狱将各种刑罚尝九九八十一遍。
但天道在上,本就渡劫失败的乌拉屠了恶人整族,犯下不可饶恕的杀生戒。
靠着溪底的诡异阵法,借着凡人的皮囊,乌拉在世外桃源村掩人耳目地偷生。
直到某日与父母间的感应消失,他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变得冷血无情,靠吸食凡人魂魄维持皮囊。
裴之曲将心底的不忍抛开:“乌拉,你的父母是甘愿替你承受天道责罚的,为的,是换你一命。
你不该残杀无辜,断他人生门,也断了自己的退路。”
何人敢说乌拉的遭遇不令人沉痛,又何人能将他的残忍忽视。
错即是错,饶是乌拉自己也否认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