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伤口处理完,已经是未时了,此时两人才开始用饭,只是眼前这一桌是为病人量身订造的清淡饮食,可也未免太过寡淡,他哪吃得下,因是宛妍亲口喂,又说了一大堆话来哄他,才有些胃口。
病人应该多休息。世珹就这样被她哄着躺床休息的,原以为她会继续哄他睡觉的,却不想她转身就出了门,说是去看望病重的颂夏。好吧,看在同是病人的份上。
颂夏哪止是病人,伤重到连痛都难以表达,脸色苍白到不见任何生气,令在旁照顾的严遂明看得十分难受,而宛妍看着这景象时,双眼已在不知不觉间红了。
太医有说,熬不熬得过明天都难说。所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吗?可颂夏才十六岁啊!
“自孩提时算起,你跟着我已有十年了。还记得我十二岁时不慎落入湖中,是你一头扎进湖里将我救回,事后才知你是不会水的,还有两年前,拼死瞒下我偷逃出宫禁的事,乃至后来被罚至南苑做苦役,却没有一丝怨言,还说要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颂夏睁眼瞧了瞧,大概她也觉得自己没多少时日了,便磕磕绊绊的说着,“奴此生都不后悔入宫,也永远都记得公主在大婚前到南苑接奴回去的那一天,只是……往后不能侍候公主了,公主,你一定要好好的,奴……大概要去寻奴的父母了,他们该是很想我了。”
“我说过要好好补偿你的,你亦有言不会离开我的,而今是怎么了?”
颂夏还没及说话,就有一阵疼痛袭击,又不肯喝药,使之半响才缓过来,后又朝着宛妍摇头,“公主,不必再浪费那些个好药材了,我……还是那样的疼,要不就这样算了吧。”
宛妍那拿着参汤的手不禁抖了抖,她没有什么话,只有无尽的悲伤。经由严遂明劝说,她终同意颂夏最后的请求,便让严遂明去邱锦处求一剂“药”来。她转身出了营帐,恰见映雪在后厨熬药,便过去与映雪说,“从我的妆奁盒里取出一对刻花白玉镯和一支绣球珠花,给……等会给颂夏戴上,给她好好打扮。”
映雪心里一惊,手里执着的扇子不由落下,后因匆忙拾起而令指尖碰到烧得滚烫的药罐,她只用力捻了下指尖,“颂夏是真的救不了了吗?”
“余下的时光都是痛苦,还不如是……”宛妍停住不语,又叹了口气,“只盼她下一世的父母能伴她久一点,能有真心疼爱她的人伴她左右。”
映雪没再说话,只以福身表示应答,将看药的任务交给素茹后,就入营帐内取出宛妍所言的玉镯和珠花,又犹豫了半刻,“公主,这些可都是御赐之物啊。”
宛妍斟酌了一会,“是有些不合规矩,可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会让王喜去御前请道旨意就是了。”
映雪回道,“这事还是交给奴吧,王都监现下还没回来呢。”
宛妍嗯了一声,随后对着铜镜拔了头上的两支并蒂莲花鎏金步摇,“顺道再多请道旨意,言:颂夏为护公主而殒命,望圣上降恩,允其能下山安葬,并以宫中四品女官身份厚葬。嗯……若有什么问题,便去问驸马吧,他懂得怎么处理的,我先去歇息会。”
在床上半躺着的世珹本想推辞几句的,但见宛妍脸色略显疲惫,便没再提了。
日落前睡下,再醒来时天色已暗,彼时枕边已没了人影,又听得外头的小桌上有下棋声,便起身走去屏风外,“之恒,我饿了哎。”
怎么赵景晔也在?她好像是刚起来,头发没有挽起,衣服没有换,脸上还有残妆没有卸,竟都被自己亲哥给看见了。她哪里还有脸面见人!
瞧宛妍忙不迭的躲回去了,赵景晔不禁笑道,“这下倒害起羞来了。”
宛妍那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在细声暗骂着这营帐做的太小,又太不方便了。
世珹最开始是没有打算要去帮忙的,但听她在里头的声响,似是弄得不太顺心,且多次嫌弃素茹做的不好,便主动过去帮忙,不过还是说了她几句,“素茹又不是贴身服饰你的,不熟悉你要的东西放哪儿也是自然,恼什么火啊。”
他的声量不大,但她说的就大声多了,“我要你帮忙了?免得连另一只手和那两条腿都弄伤了,到时我可不伺候你。”
这说完就走过赵景晔那处去了,他根本没机会反驳,赵景晔不由说了句公道话,“我觉世珹说得很有道理,倒是你在胡乱发着脾气。”
“是了,我又在乱发脾气。”说着说着宛妍就拿起桌上的银针,在手上转了两圈。
赵景晔忙去制止,“你别玩这个。”
“怎么,是在那碟菜里试出了毒?”
“跟下毒差不多,都是用来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