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并不宽敞的且充满腐臭味的牢房里,火光并不明亮,也全无除夕夜的喜庆,但罗均已经在此待了二十六天了。
咔嚓一声,牢门已开,罗均是稍微动一下,只有在得见来人中有皇帝的身影时,他才由简陋的草席上起来,并作揖:“罪臣罗均请陛下安!”
皇帝并没别的话,只挥手让一众侍卫离开,仅有姜汇明和殿前司的李勤留下了。等得皇帝和李勤都走入牢房,与罗均相视一眼之后,罗均才端正的跪了下去。
“永安侯,让你说几句话而已,怎么这般不配合?不也让你见了你女儿了吗,怎还不肯说?”
“圣上想要罪臣说什么呢?是说凌山一事圣上不仅早就知情,还屡屡为那批刺客放行,还是说圣上让罪臣密查水云阁在京中的助力其实就是废太子。”
皇帝不由呵了两声,“你这些伎俩也就吓唬吓唬柔嘉得了!你怎么不说是你使人引出穆氏的真实身份?又早就与贤妃通了气,刺客埋伏在凌山时,她定会替我挡下那一刀,使得我非得以此种方式来削弱萧氏。后来你竟还在萧泓面前说东到西,使得他在狱中自裁,若不是李勤及时反应过来,那水云阁之事岂非要闹得人尽皆知?!”
罗均长长的叹了口气,“人人都道我罗均是个要强的人,总要与萧奕争高下,更是个十足十的叛国反贼,可是最初,罪臣和南晋国暗中往来时,是在圣上授意下进行的。”
“可是我没有让你藉此诬陷萧氏,拖累西边战事,害得萧谅战死吧!连着明王的那两个儿子在楚恒国躲藏,你也隔了近一年才报与我,而对于穆氏的身份,你不仅不报,还借着遇刺之事,拉废太子下水。还有你那些买卖官职、圈地买奴之事,你以为我都不清楚?”
“圣上既然那么清楚,又何必非要罪臣这一份口供呢?若是要为了给朝廷、给天下一个交代,那圣上只管往罪臣身上泼脏水就好了,只是罪臣想提醒圣上,还是不要太相信萧家人的好,当年的萧泓和废太子是有谋逆之心,他们还用水云……”
“罗均。”皇帝摆了摆手,“我来这不是听你说这些的。”
罗均转头看着铺在那张残旧的小方桌上的宣纸和毫笔,心里已然明了,所以才恳切道:“罪臣有罪,还望圣上赐罪!”
皇帝微微皱眉:“适才我所讲的,你还不能明白吗?”
“罪臣明白。”
罗均一个叩头后,就走到小方桌前,拿起笔刷刷的写了,等得他认为差不多之后才放下笔,重新跪回在皇帝面前:“该有的罪,罪臣已经招供,不该有的,罪臣也没有写。圣上尽可放心了。”
皇帝嗯了声,“好好休息吧。”
眼看皇帝要走,罗均忙去喊住:“废太子和萧泓谋逆,他们不仅假借经商和他国往来,还私造兵甲,意欲谋反,您不该再给萧家起复的机会,更不该由着柔嘉公主和萧家杀了天恩寺的玄云,那是唯一的人证和经手人。圣上,罪臣所言,句句为真啊!您要提防着萧氏和四皇子,还有楚国公府,他们都是一脉的。”
罗均近乎是拼尽力气说的这一番话,但皇帝听着只觉得烦躁,萧泓早死了,赵景旭那逆子也死了,还去追究什么谋逆、什么兵甲,如今剩下的人有那么大胆子谋逆?只怕有心也无力!还当是从前统领三十万西军的萧氏?
至于那个玄云,留着他不过是让萧氏安分些的手段之一罢了,既然让柔嘉知道了,那她不杀了才怪,如今没了便没了,左右那丫头能做的敢做的,就只有这些。
想到此,皇帝反倒觉得这是罗均设下的一个局,他若信萧家人有不轨之心,那便是连故去的赵景旭都扯进来了,这不得真要闹的国朝上下不宁不安了,南晋和西部诸国岂能不趁虚而入?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怎能不懂!
皇帝终回头看了眼死命抓着牢门罗均,那一刻,他觉得罗均抓住的不是牢门,而是最后的稻草。他走回几步,但并未跨进牢房,“这些年,我算是给足了你罗氏荣宠和权势,你也该知足了,何必再去要求那么多,把自己弄到死胡同里,还不肯放手。”
“知足?”罗均疑惑的看了看自己那双要抓出血痕的手,旋即又透出几分玩虐之意:“罪臣一家不过是圣上的棋子而已,用来牵制萧氏,用来制衡萧皇后,用来打压东宫,哪里有退隐之路?而萧氏之所以能够留存性命在世,是因其将所拥有的一切都舍弃了,可罪臣却无法做到如他们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