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陈大叔,本来我二人打算买了茶就走,可现在午时都过了,咱家可有吃食?我这肚子都唱空城计了。”敖俊特意岔开话题。
“我这就去做,媳妇儿来帮把手,咱们快点儿别叫恩人们饿着。”老婆婆说话就走出堂屋,大嫂子答应一声放下孩子就跟了出去。
“陈叔,反正也是待着,咱们闲话一会儿。”敖俊拉陈里长坐下。
“爹,我去厨下帮忙,您和二位恩人聊。”陈家大哥抹了把脸也出去了。
“去吧。”陈里长应对了句,就拿茶壶给敖俊二人续茶。“这茶凉了,我去重新煮一壶好茶!”
敖俊点头,陈里长便出去打水。
东胜这片大陆上茶不是沏的而是煮的,亦称为“烹茶”,只有出门在外或茶具不便携带时,会用热水泡茶喝。
不多时,陈里长端着全套的茶具进了堂屋,将茶具摆在了桌上,才开始用银丝碳点起小泥炉,用黄铜壶烧水。水开后他又一步步洗茶、热杯,再换上紫砂的泥壶,将碾开的茶叶放进滚开的泥壶中烹煮。
跟着陈里长的一步步下来,这堂屋里茶香四溢,不是先前随手沏的茶香可比。
“这茶真香!”敖俊发自肺腑的赞叹,罗轻尘炒制的灵叶是因为颇具灵气香,而这滇红是浓郁的茶香。
“恩公试试。”陈里长将茶水舀出倒进茶盏里,分给敖俊二人。
“陈叔这茶真不错!我可得多买些送回家中,孝敬祖父、祖母。”敖俊说完也将茶喝尽了。
陈里长欲言又止,给敖俊又添了一杯。
“陈叔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罗轻尘一边哄着小孩儿一边问。
“按理说您二位救了我儿媳、孙儿,就是救了我全家。二位恩公是为了茶来的,我本该将家中存茶都晋献给二位……可我陈家村的茶……这些茶是汐凌圣殿定下的。”陈里长终于开了这口。
“既然是汐凌圣殿买下了也无碍,就麻烦陈叔替我去别家问问,谁家有存货卖给我就行,您老不用为难。”敖俊一脸的满不在乎。
“恩公,不是圣殿买下的,是……”陈里长快步走到堂屋门口,直接关上了堂屋的门。
“陈叔是有难处。”不用问罗轻尘也看出来了。
“二位恩公,这汐凌圣殿建在赤土城差不多九年了,起初圣殿内的幻灵士会四处为善、救助穷苦,开始我们以为这汐凌圣殿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他们拿着银子来村里买粮说是赈灾用,我们也是低价把粮食卖给了他们。
可是他们买粮食不出三天,村中就开始有人得病,那病还传染。大夫说是时疫,让得病的人都赶紧与其他人隔开,村中的人也不能出村,甚至有人报了官,官府直接将我们整个陈家村都封锁了起来。
那时我们粮食不多,还缺医少药,死了十多人。后来有官兵透出口风,说我们村可能要被烧村,我们立马就急了。村里两百多户,一千多号人,得病的百十来人,却要将我们全部烧死。当时村中里长是我叔,我叔为了全村人的性命,跳河游了出去,不知是谁说的汐凌圣殿可去邪祟,我叔就找去了圣殿。
圣殿果然来了人,他们不怕被传染进了村,可是没多久就说我们这里的情况不是时疫,而是天罚。”
“天罚?陈家村做了何事需得天罚?”敖俊听到这儿就觉得这病该与汐凌圣殿有关。
“那时来人是幻灵士,他有黄灵境界很是厉害,他拉着病患对着半晌也没被传染,他便说这病不是时疫。而我们村的人慢慢染病也不是传染的,而是天罚慢慢降临。至于这天罚,便是因为我们在汐凌宫赈灾粮上获利。”陈里长眼圈红了,因为那时因病过世的人里就有他的爹娘。
“不是低价卖给他的,怎么获利了?”罗轻尘不解。
“汐凌圣殿来人的意思就是,这赈灾粮就不该收银子。”陈里长抹了把脸,把眼中泪抹去。
“笑话,这赤土城种粮本就不易,百姓自己都吃不饱,难道要自己饿着肚子去赈灾!”敖俊都被气笑了。
“当时我叔也解释了,可对方说汐凌宫主爱民如子,自愿出资赈济百姓,但无为圣主乃天界尊使,敢收天人的财帛,那自然就会降下天罚。”陈里长这些年月月代全村人去缴纳供奉,其实心里是不愿意的。
“屁话!”敖俊被气的直接爆了粗口。
“那时为了上天收了这天罚,我陈家村户户都退了粮食的银子给汐凌圣殿,还保证今后月月向圣殿缴纳供奉,那殿使便同意向神明请愿,解除我陈家村的天罚。
那殿使没走,就在我们村住了下来,他跟官府说这是天罚无需烧村,官府也听他们的话,给了我们三天时间。
三天之内,村里的一百来号病人果然不药而愈了,从此我们陈家村便再不敢违背圣殿旨意。”说到这儿陈里长的眼睛通红。
“你们就没想过这根本不是什么天罚,很可能就是汐凌圣殿对你们村下了毒?”罗轻尘觉得汐凌宫用毒的可能性最大。
“想过,我们这一村千百号人也得生存不是,可是想到了有何用?后来村里大多数的条件还算好,月月供奉不敢落下,可村中有田地少又没有男人的寡妇家,因为实在揭不开锅了,那月供奉就停了。结果……”陈里长有些哽咽。
“结果如何?”敖俊其实想到了结果,可他还是不敢置信得问了。
“结果那寡妇和家中三个孩子,都没活过三天。”陈里长咬着牙,就算他们知道这其中是汐凌宫捣鬼,可他们平头百姓能做什么。
“该死的汐凌宫!”敖俊亦咬牙切齿,这汐凌宫你若有真本事去皇城搞世家呀,跑来这穷乡僻壤欺负百姓算什么本事!
“我们陈家村有三个山头,土壤还算合适以前种了不少茶树,这些年粮食没有进项,我们只能多养护茶园,近五六年陈氏滇红在外面也有了些名堂。我们本以为村中的苦难要过去了,结果三年前,那汐凌圣殿的殿使来说,这茶园是圣殿辖下,出产的茶叶应供应汐凌宫,若有剩余我们才能自行贩卖。”陈里长叹气。
“好不要脸!”连罗轻尘都被气得说了粗话。
“有天罚的事儿在先,我们也不敢违背,只希望汐凌宫拿走后能多给我们剩点儿,也好换银子买粮食。”陈里长说得只是美好的想象。
“他们一贯的贪婪。”敖俊说得没错。
“正是,最近的茶叶都是有人看着我们采摘、炒制,若有人偷藏,定会被降下天罚。我们不敢违背,一年也就能剩下二两滇红自用,余下的皆要上供。”
“先前我们进门说要买茶,陈大叔很是热情,我还以为您能赚不少呢。”敖俊摸摸鼻子,这是他心中所想。
“恩公不知,这最开始他们是只要茶,可那茶年年上贡,他们才有几个人,能用去多少。最后他们也不过是卖茶换钱,所以我们若是自行卖茶贡银,便能得到更多的庇护。
上个月我孙儿着了凉,突然高烧不退,呼吸不顺。找了三位大夫,各个说没救了。我实在没办法,只好求到圣殿的大管事,答应给圣殿高价卖出千斤茶做回报,那大管事才赐了枚圣丹。”原来那圣丹是这么来的。
敖俊与罗轻尘相视一眼,敖俊问道:“即是圣丹,那便是丹药,孩子怎会没好呢?”敖俊特意将话题带到圣丹上。
“刚吃下圣丹孩子的确退了烧,呼吸也好了,可没过多久,孩子又开始呼吸困难。白天还好些,也不发烧,到了晚上就低烧咳嗽外加呼吸困难。实在没办法,我儿媳就大口大口的给孩子吹气,如此耗着。”想到前些日子孙儿遭受的苦难,陈里长就格外心疼。
“就算是初级下品丹药,治疗肺病也不会这么快就反复。”罗轻尘自然知道那圣丹的真面目。
“我昨日去送供奉,找了大管事求丹,可他暗示我想要圣丹得用铁精去换。我就算砸锅卖铁也拿不出铁精呀,本来家中都要放弃了,可二位上门说要购茶,那就是我们家活下去的希望呀。”所以陈家人才会那般热情,因为卖得茶越多,价格越高,他们才越有机会换取圣丹。
“陈叔,这附近的村落每月献贡皆是如此吗?”敖俊的内心深处在给汐凌宫罗列罪名。
“基本上差不多,众人皆是怕了天罚,每月供奉不敢有缺。不过像我们陈家村稍富裕些的,每月贡些粮食和茶叶,有些穷困的村落,只能贡些赤铁之类的。”近些年陈里长带着大家种茶树,采茶卖茶,才有稍好些的生活,所以众人在老里长过世后,推举他做了新里长。
“说什么悲天悯人、济世为怀,根本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一群蠹虫!”敖俊慨叹百姓生活艰难,却还碰上这汐凌宫。
在一处偏远的赤土城,这汐凌宫就敢做下这天罚的扣儿,那大城市里忽悠人岂不更容易。
“陈大叔,那圣丹可是这样的?”罗轻尘想了想取出一枚自汐凌圣殿地下库房内找到的圣丹。
“这正是圣丹。”有了罗轻尘先前拿出的丹药,再见这圣丹,陈里长显然不太激动了。“恩公这圣丹是哪里来的?”
“这种糠谷子做的糠丸子,也敢称作圣丹,这汐凌宫好不要脸!”敖俊没隐瞒,直接拆穿了这圣丹的马甲。
罗轻尘则将圣丹放在陈里长跟前的桌上,“这圣丹是昨日我们在街边发现的,一个进出汐凌圣殿的中年人,在街边险些被撞就掉了这个出来。”
陈里长拿起圣丹闻了闻,更加笃定的点点头,“呵,昨日我问那大管事,他却说这圣丹是无为圣主下赐的,原是因为他上贡了一块铁精才有如此赏赐,如今看来,这圣丹并不稀缺。”